阿斯娅和米娜到医院时,医生们才上班。给阿斯娅看病的是一位汉族医生。他给阿斯娅量体温,又让她验了血,最后他告诉阿斯娅,她只是伤风感冒,吃点感冒药就好了。阿斯娅要求打吊针,他笑了起来,说:
“不要动不动就打吊针,抗生素用多了并不好。我告诉你一个良方,你们维吾尔族不是爱喝羊肉汤嘛?你回去把这个药吃了,再喝点羊肉汤,睡上一天你就差不多好了。你这个感冒还是在初期,不用打针的。”
阿斯娅向他道了谢就和米娜走出了门诊室。米娜不解地说:
“如今的医生看病巴不得让病人多掏一些钱,你要是打吊针的话,肯定得花上百元钱,病人花钱多,医生提成就多,这位医生还劝你不要忙着打针,真是少见。”
“你没有看到吗?他是一个快五十岁的老医生了,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当年接受的教育和现在的不一样。哪像现在的年轻人,眼睛里只有钱。”阿斯娅自豪地说,好像她夸奖的不是那个医生,而是她自己似的。
“哎呀妈妈,你又来了。要是有可能的话,我也真想到你们那个时代里看一看,感受感受。”
“就你?这么好吃懒做的,还那么爱穿衣打扮,在那个年代里早成批判对象啦!”阿斯娅开了句玩笑。突然,她咳嗽起来,米娜将她扶到了一张长椅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去取药了。
“哎呀阿斯娅,你怎么在这儿呀,你怎么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阿斯娅转过脸看,原来是玛丽娅。
“噢,你好,好久没有见啦。”阿斯娅站起身与朋友行了脸贴脸的见面礼。
“看你哆嗦,好像是感冒了。”玛丽娅尖声尖气地说。她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都转过脸来看她们俩,阿斯娅觉得,她的这个朋友什么都好,就是这种不分场合大喊大叫、不拘小节的毛病让她受不了。
“你小声点,人家都在看你呢!”她提醒了一句。玛丽娅伸了伸舌头,压低了声音说:“好,我注意。”可是,马上她又犯病了。她看到拿着药回来的米娜激动地喊道:“哎呀米娜,几个月没有见你,你又变样了,更漂亮了!好像个子也长了,不过个子不要再长了,女孩子太高了不好看了。”阿斯娅立即朝周围看看,她生怕引起他人的厌恶。好在此时周围的人已经不太多了,人们似乎没有太注意这个喇叭嗓子的女人。毕竟,大家都是病人,谁还顾得了谁呀。米娜礼貌地与玛丽娅打了招呼,就坐到了母亲身边。玛丽娅坐在阿斯娅的另一边。
“玛丽娅,你是很少生病的人,今天怎么也到医院来了?”阿斯娅问了一句。
“哎呀,你不知道吗?你忘了吗?我的这个左腿在十几年前摔断过一次。现在年纪大了,这又开始疼了。你看我这个左踝关节都变形了,变得那么粗,夏天穿上裙子别提多难看了。我为了遮丑,穿了一段时间的长裤,可是你知道我那个丈夫是个死脑筋,他最看不得已婚的女人老穿着长裤。他说我要老穿着长裤他就和我离婚。”玛丽娅的嗓门越说越大,米娜真想说她几句,可自己是晚辈不好说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穿长裤有什么不好,多方便呀。都什么时代了还给您提这个要求,您应该和他吵!”
“我怎么没有吵。他越说,我越穿着长裤在他眼晃来晃去的。”
“到了现代,人们的社会活动多了,需要简洁方便的服装,大家才慢慢习惯穿着长裤了。”米娜讲得振振有词。其实,这些话是她昨天才从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以前也不懂。
“哎呀,米娜,你越来越有学问了。”玛丽娅和她开了句玩笑。“那当然。”米娜不无得意地笑笑。
只有阿斯娅一直没有插话,她心事很重地坐着。等玛丽娅和米娜都安静下来后,她叹了一口气说:
“玛丽娅,不管你和他吵也好不吵也好,不管他让你穿长裤也好不让你穿也好,你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和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想哭的时候可以捶胸顿足地大哭,你想笑可以毫无顾忌地大笑,因为你们是结发夫妻。”
玛丽娅明白了朋友的心思。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十分理解她。她想了想说:
“听你这个口气,你现在在那个人的家里不太顺利,他的子女欺负你了?”玛丽娅的声音又高了起来。米娜伸手捅了她一下,示意她说话小声点,没想玛丽娅不理这一套,她继续大声说:
“我早就听说他的小女儿是个泼妇,你嫁过去以后,她在家也和你闹过几回。我告诉你,她这种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你不要怕她。你只要和她的父亲好好过,她能把你怎么样?记住,那个老头子才是关键人物,你要把他抓紧。”玛丽娅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起来。
阿斯娅觉得在这个快嘴的朋友面前不能说得太多,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玛丽娅又继续自己的发言:
“他的另外一个女儿听说人不错,好像是个老姑娘。”说着,她转向米娜说:
“米娜,你和那位姐姐的关系还不错吧?”一句话勾起米娜对昨晚那场闹剧的回忆,她再也不想憋在心里了,阴着脸说:
“哼,昨晚我还和她吵了一架。”
“什么?吵架?和哪一个?”玛丽娅似乎十分感兴趣。阿斯娅使劲地捏了一下米娜的胳膊,米娜推开妈妈的手对玛丽娅说:
“能是哪一个?就是那个您说的好人,那个老姑娘!”“哎呀,她也会和人吵架吗?真想不到。要是这样就麻烦了,她最好快点嫁出去,这样你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阿斯娅忍无可忍了,她生气地对米娜说:
“够了,你觉得这点事都是光彩的事儿吗?”
“哎呀,我又不是外人,给我说说又有什么?”玛丽娅责怪起阿斯娅来。然后她又转向米娜,问:
“她应该有对象了吧?”
“有了,不过是个有妇之夫,而卓娅这个不要脸的看样子要当第三者了。”
“哎呀,这还了得,我听说新的婚姻法规定,当了第三者是要判刑的!”玛丽娅自作聪明地说。
“判刑倒不至于,只是做了第三者的人要赔偿受害方的精神损失。这还是卓娅自己告诉我的呢。”米娜说着撇了一下嘴。
二人聊了一会儿,玛丽娅说她要去拍片子,估计排队也快轮到她了。
阿斯娅和米娜从医院出来时,已快中午了。坐在出租车里阿斯娅不满地说:
“米娜,你怎么什么话都说,你不知道玛丽娅吗?她知道的事儿,等于是天底下都知道了。你看着吧,你和卓娅吵架的事儿人们很快就会都知道了。”
米娜也感到有些后悔,可是话已经说出没有办法了。她只好替自己辩解:
“我是经不住玛丽娅阿姨一再追问才说的。再说了,我不说,你不说,难道卓娅就不说?还有那个夏丽潘,她要是知道了还能不到处说?”
阿斯娅不再责备她,而是问她:“你说卓娅找了一个有妇之夫是怎么回事儿?”“那是我猜的,其实我也没有真凭实据。”“是卓娅自己告诉你的?”
“不是。”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昨晚为了这你还挨了她一巴掌。你真是自找的!”阿斯娅说了米娜几句,就不再理她了。
“妈妈,我想结婚了,我呆在这个家实在难受。”快到家时米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行啊,我也希望你快点嫁人,可是,人呢?你和谁结婚呢?”阿斯娅说的是心里话。
“你就看着吧。”米娜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