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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临终的话(代序)

总算完成了小说《再婚》的创作。心里总有一些话想要对朋友们说,可是又不能把这些话写到我的故事里,所以只能在这里单独述说了。

我并不是作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学爱好者。不知为什么,有时候我真的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惋惜。因为我从小就非常喜欢文学,所以在小学、中学时代老师们看了我的作文都会说:热依汗古丽,你长大了肯定能成为作家。可是事与愿违,在大学里我学的是法律专业,大学毕业后在司法学校做过教师,后来调到法院做过书记员、助理审判员、审判长,最后经过多次考试还取得了律师资格。但尽管如此,我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文学的热爱。

工作的时候,我的日子总是在没完没了的官司、审问中忙碌地过着,因为自己的座右铭是“做任何事都要对得起良心”,所以我对工作十分投入。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无论是我的父母家人、单位同事或是原告、被告,对我都是很感激的,尤其是我的亲朋好友们对我的工作非常羡慕。其实说实话,他们羡慕的是头戴着镶有国徽的大檐帽、严肃地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热依汗古丽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有时我丈夫的朋友们跟他开玩笑说:“法官热依汗古丽戴着大檐帽一回到家,斯拉吉丁就会被吓得像个病猫似的,非常听话。”

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对自己感到不太满意,说得明白点,就是我对自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日子感到悲哀。有时我这样问自己:“难道我的一生就这样度过吗?当我在人世间缘分穷尽、死神来临时,我就带着这些琐碎的小事寂寂无声地离开吗?”摆在书柜里的那些厚厚的文学书籍成为抚平我心灵伤痛的灵丹妙药。在这些书的启发下,我拿起笔开始写作。我每天起早贪黑,伏案疾书,渐渐完成了几个作品,这让我欣喜。我越发为自己每天在单位忙忙碌碌而度过的时光感到揪心,于是有一天,我突然想辞掉工作,边做律师边写作。没过多久,我就兑现了这个想法,好几个律师事务所都愿意聘请我,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创作我的第一部小说《天平随想录》的日子里,有一天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肺部很不舒服。后来实在受不了了,爱人带我去胸科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做了肺部透视,照了x光片后说:“肺部好像有黑点,立刻转到肿瘤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到了肿瘤医院,医生很快下了诊断书:“肺癌症状明显,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昨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成了卧床不起的重病号,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还记得自己对爱人的同事们说过:“肯定他们是误诊了,你看我这胖乎乎的身板,哪像是个绝症病人啊!”

我住院后不久,新疆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汉文小说《天平随想录》。看到自己的第一部作品面世,我兴奋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趁着这个高兴劲儿,我开始了小说《再婚》的创作。当时病房里的情景是,我坐在洁白的病床上,左臂挂着吊针,右手握着钢笔,膝盖上铺着稿纸。病房里其他病友们被无情的癌症病魔折磨得痛苦呻吟,而我则沉浸在小说的故事情节中,忘记了疼痛甚至一切。有时看到病友们痛苦的样子我还觉得好笑,就好像自己不是癌症病人似的!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我的作品在给我源源不断的力量去战胜病痛。在完成小说《再婚》的初稿后,喜悦的心情再次让我忘记了自己的病痛。

那段日子整天整夜地打点滴,每十天做一次化疗,治疗就这样反复着,家里的积蓄一天比一天减少。可能是我的死期快到了吧,医生们对我也不那么在意了。我爱人曾带我到托克逊县一个郎中那里看过病,后来我们又转去内地一家中医院治疗,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结果我的病情也没有多大起色,相反是每况愈下。那时我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自己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着……后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爱人带我回到了家里,我急于在自己意识还清醒的时候与亲人团聚!在我住院期间,为了我,父亲日益憔悴,两个儿子眼泪都没干过,还有那么亲友们……回到家后,爱人买了所有他能打听到的好药给我吃。可是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几天了,所以我急于快点完成这部作品的结尾部分。但是爱人和孩子们想让我休息,不想让我再吃力地写作。我总希望在离开人世之前完成它,所以不能停下笔来。看到我这么执着,爱人最终妥协地说:“如果你能因此得到安慰的话,就写吧。”

我的病情严重到不能动弹甚至不能躺下的地步了。头一落枕头就感觉心脏仿佛要从口中跳出来似的,非常难受。这个时候爱人和孩子们就会整夜整夜守在我的床前。

主啊,安拉!人世间、生命不过如此!人健康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想到生病和死亡,到了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的时候就会心生无限叹惋啊!我真想哭。疼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就服两片吗啡,然后才得以喘一口气。看到我的人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骨瘦如柴的女人就是当年身着司法制服、头戴大檐帽、威风凛凛、让人羡慕的“法官热依汗古丽”,绝对不敢相信……只有我那仿佛就要熄灭的烟头一样似睁似闭的眼睛和衰竭的心脏无力的跳动声才能让我相信自己还活著;只有儿子那满含热泪的双眼和爱人看我时充满微笑的脸庞才能让我相信我们一家人还团聚着……

的确,我还活着!但是死神就站在我的面前……想到这些,我伤心欲绝!可是看到枕头边上自己创作的这部小说我又得到一丝安慰,因为我最终完成了创作,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最后,我想对朋友们说:

我即将结束生命,告别人世,开始来世的旅程。别了,亲爱的朋友们,永别了!请你们宽恕我!如果有一天,我在病床上历经千辛万苦完成的小说能得到你们的翻阅,我会在阴间感到万分的欣慰!

别了,朋友们……

热依汗古丽·米吉提

2007年8月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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