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从整个天幕至地面,全都黑漆漆一片。
好像世间只有那栋水泥楼才散发出一些个薄弱而安稳的光芒。
等察觉到的时候,秋夕已经进了大楼里面,去寻那一处光源了。
散发出那唯一光芒的屋子门出乎意料地,是虚掩着的,秋夕轻轻推开,里面却并非如她所想一般亮着灯。
光源是在干净的窗户外。
是太阳的微烫的光洒进了屋子里,令空气里盈满了暖黄色的尘埃。
这间屋子的摆设像是间教室,但里面空空荡荡的——
不,里面还有一个人。
他坐在一张课桌前,侧脸望向窗外,听见门口的响动便拧头来看,视线被秋夕脸拘住了那么一刻,很快就又转回头去看自己的窗外。
浮起的金色尘埃把他两鬓的白须染得通透,反射出微微的金芒来,脸颊上的褶皱藏进许多阳光,险些让他整个人也变成透明的反光。
秋夕遮了遮眼睛。
这里是哪里?
外面明明还是晚上……
是最近时空能量波动异常的缘故吗,所以在回声谷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么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或者遇到类似的事情吗?
这个人是谁……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栋楼里该不会就他一个人?
它应该是今晚才出现的,可为什么这里的窗外有阳光呢?
秋夕走进教室里面,目光略过干净整洁的黑板及讲台,也随着教室里那人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除了暧暧的昏色光芒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只能依稀分辨出原来外面隐约有个即将落下的太阳在照射着。
秋夕摸了摸课桌。
感觉很真实,又怎么会是海市蜃楼呢?
还是说外面的那些光才是幻觉?
那么这个人呢?
这个人是真是假?
他刚刚明明一副看见了自己的样子,但为什么要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呢?
好像他面对的不是这间教室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一个人,而只是一只偶然迷路的小虫,跌撞着飞进了朦胧的灯晕里。
秋夕当然没有身为虫豸的自觉,她前进几步,试图与那唯一的人搭话。
却不等她走近那人,就在一错神间站在了这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那门还虚掩着。
秋夕有些纳闷。
莫非这里也跟回声谷边缘地区一样,出现了异常时空波动,有古怪的磁场,令时空扭曲?
她的大脑稍微有些晕眩,似乎是刚刚时空突然变化带来的不适感。
但和从前她通过答题卡穿梭时空时的感觉并不相同,虽然都称不上舒服,可是在感觉上却是不同的两种。
秋夕形容不上来,只好笼统地把它们在不适感上区别成两种决然不同的感受。
不知刚刚那一下偏离了多少……
秋夕再次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还坐在那里,天色也还大类之前,也许是心理作用,秋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存着莫名的违和。
可她讲不上来。
那老人也只是如先前一样回头看她一眼,就再转头回去了。
秋夕只好重复自己先前的动作,预备上前与那老人打个招呼。
谁知这次也同之前一样,待她才走几步,没到那人身边,就又倏地回到了虚掩的门前。
那人所处的时空有这样异常吗?
秋夕莫名,再次推开了门,她远远地喊一声也不是不行。
这样就可以验证到底是什么问题了。
要说时空真是扭曲到那么小一点的地方,她的声音和影像,得数年数十年之后才能被听见看见。
这样的话,她见着的,恐怕也不是真实的那个人,而是数年或者数十年前的那个人。
还真是奇妙,明明在同一间教室,两个人却拥有不知多少年的时差。
喊对方什么?
老伯。
于是秋夕按着课桌远远地喊了一声老伯。
那边没有反应,该是没有听到。
那么他之前的几次转头是巧合吗?
或者说他恰巧看到了去过从前喊他的自己。
那么自己现在在哪个时间点上呢?
秋夕摸了摸脑袋,她没法计时。
她的时间线和那个人的时间线很大可能不是一条线,在她的未来上,也许恰好有那个人的过去与未来,偏偏,很难存在同时重合的现在。
就算聊天,她也等不到一个不知多少年后才传来的回复。
就当做一场意外好了。
秋夕驻足看了一会儿这教室不可接近的那半边,转身出去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才刚刚踏出教室,她就又踏进了教室。
当她回头的时候,自己身后是一片昏暗的走廊。
可是她才从教室出来还没转身,身后该是教室,面前是走廊才对。
那老人同时回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默了一刻,在秋夕以为他会再去看窗户的时候,他却开了粘滞的喉咙讲话了。
他看着秋夕,远远地问:“你进出好几次作甚?”
那一瞬间秋夕的心腾到了喉咙口。
然后急速下坠,坠回了胸腔,发出好大一声响。
秋夕咽了咽口水,张嘴想回答些什么。
可谁料话才刚要出口,对面的老人却摇着头垂下眼睛道:“你过不来的。离开吧。”
秋夕还在想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讲话,那人却已经如先前一样拧回头去看那依然毫无变化的窗和窗外了。
秋夕停顿在原地,望了他好一会。
眼见没有什么进展了,秋夕便决定退出这间教室,去其他地方看看。
她不知道回声谷现在如何了,甚至这个地方是不是回声谷。
为免有一些比较偶然的状况出现,致使她回不去回声谷,她再稍微转一转就离开。
秋夕想着,抬手关上了原本虚掩的门。
在合上门好一会儿之后,那门内的老人把头转向了门的方向,久久地看了起来。
他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起来:“你焉知我不是在看你呢……”
声音很轻,像梦中呓语,糊成了一团,幸好他并非是在梦中,自己说了些什么到底还是心知肚明的。
他也知道这一点,于是看着紧紧闭合的门微笑起来,那门被他眼角折返的光刺中,不甘地亮出一片遭受磋磨的铁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