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市委办公厅。
樊沧海接到一个电话之后,脸上肌肉猛然跳了跳。
魏华死于谋杀,那个肇事司机已经撂了,幕后指使人是魏华的生活助理张颖。
谋杀。
想及魏华死无全尸的惨状,樊沧海心里像是憋着一颗炸弹,罕见的脸色陡变。
他跟魏华不算是什么至亲,其跟自己妻子也无非只是属于非亲的那种堂姐弟。可这么多年交道打下来,他确实很喜欢魏华做事的方法方式。
人胖,看多了却也不丑。做事有分寸,亲疏明显。
即便接近自己有目的性,但对他女儿跟妻子是真的太好。孩子受点委屈,第一个想起来的也会是她魏叔叔。
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一种交情,更何况,魏华每年都会为L市的经济建设,出很大的力气。
如今人说死就死了,那种车身被压扁的画面,成了樊沧海做梦都会惊醒的导火索。
家里,因为魏华,这几天没有任何温度。
妻子表现还算平稳,女儿整个人已经崩溃了。痴痴呆呆,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樊沧海压着怒意,拿起座机打给直接打给临安省厅。通话的对象是省厅的一把手,他没有半点客套,就一个意思。抓张颖,查所有魏华出事之前跟张颖有过接触之人,全力以赴。
他有资格这么跟一个省会城市的领导说话。
放下手机,樊沧海仍气的脸色发白。
凶手是一个生活助理,这根本不可能。能做到这个位置,樊沧海也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不合逻辑的定论。
背后主谋是谁?他想到了何依秋。
魏华跟对方的夫妻关系是因为韩忆桐上次闹出那么大阵仗,才会为人所知。平时,根本不存在太多夫妻感情。而魏华一死,何依秋会是最大的受益人。
用猜测去断定事实,很武断。
所以樊沧海需要证据,必须要抓到张颖。只隐隐觉得这事情有点太简单了,张颖敢指使行凶,是早就想好了退路,该去哪找这个从机场赶赴美国后再也没有任何踪迹的生活助理。
何依秋这阵子足不出户,每次露面去公司,也是一种悲戚神伤的落魄形象。
她没急着继承遗产,也没急着处理公司无主的困境,就满脸坚决当着公司所有员工的面许诺。魏华的案子一天不弄清楚,她就不会有心情干涉公司的任何事情,全权由董事会先代为打理决定。
她对媒体宣称,不会继承魏华的遗产。她要把魏华除了股份之外的所有遗产捐赠出去,不取任何股权分红。因为魏华很早就作态对外说有裸捐的意愿,她要满足他这个没有遗嘱的遗愿。她挖空心思的把魏华塑造为一个鞠躬尽瘁的圣人,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看重外物的痴情人。
没多少人愿意侮辱死者,除非之前深受其害。
于是这个沸沸扬扬持续的新闻中,大多全忘了几个月前还对这对夫妻深深恶痛绝,开始赞扬声一片。
如此夫妻情重的姿态,让私底下的揣测变少了很多。甚至有人相信何依秋真的喜欢魏华,并不单单是个傍大款的……
这是对外,可私底下警方打过来的每一个电话,何依秋皆心惊胆寒。
尤其今天,门口直接来了警察。不单单是临安市的警察,还有L市那边过来协助的刑警。
平时所有警方人员对他都很客气,唯独这些L市的人,脸色严肃严苛。
何依秋猜到肯定是樊沧海的意思,虽怕,却不乱。
这么多年跟着魏华摸爬滚打,他早就触碰到了规则。知道即便是樊沧海这种人物,也不可能凭借一己好恶对他如何。
赌已经赌了,是输是赢,她有心理准备。
当然,只要张颖不露面,她何依秋就不可能输。不想赌这么大,全然不由她选择。
这几年,她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中。外人看她锦衣玉食,只有她自己清楚,魏华到底多变态,变态到慢慢扭曲着她的心态。
心理上,生理上。
何依秋无数次梦中醒来,看到身边人,都会想要拿起茶几上那把水果刀。
……
韩忆桐不太喜欢关注这些新闻,她关注的大多是跟所从事行业有关联的那些。
即便对何依秋跟魏华都挺好奇,也没心思过分琢磨。
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帮欧阳敏熟悉振威工作,忙着招待从临安赶来的钟思影……也只有忙碌,才能让她觉得压力会慢慢减少。
进度很快,目前振威的人已经正式接过了前往省军区的运输工作。
押运的不是什么重要东西,韩忆桐却觉得很重要,让钟思影过来培训也是出于这种目的。她要让张全贵觉得,她为这点小事能大动干戈,特别认真。她可以让一帮具备押运绝密物件的员工去押运一批衣服,一些床铺……
这是种商业心理,张全贵恰恰是吃这一套的人。
欧阳敏则取代了原来振威总经理的工作,将重心转移,放在了业务上。刚任职,就从员工里挑选出了一些有业务能力的人,重新填满了原来快空掉的业务部门。
一盘散沙的振威,少了争权夺利,反而很容易能适应韩忆桐安排进来的这一男一女。
夏龙江早就缺了心劲儿,完全放手交给了儿媳。闲了就来公司看看,大多时间在陪娇妻跟儿子。
又一天忙碌,韩忆桐在快下午六点的时候,开车离开了振威。
沈冰云的手续已经全部办妥,她要去监狱接人。之后,还想请欧阳敏跟钟思影吃饭……
朋友归朋友,但没有人可以无偿做事情。即便他们愿意无偿,韩忆桐也不会坦然。
两人尽心竭力,她名义上毕竟算是老板。公司是夏明阳的,人却是她弄进来的。
路上,拨通了夏明阳的电话,告诉他需要晚些回去。
这几天韩忆桐跟他关系缓和了点,但因为分房间睡,加上各自忙工作,真正交流的时间不多。对比以往的热情满膺,都拉不下脸的情况下,相处颇有些佛系。
放下手机后不久,车子进入了南区监狱范围。
远远的,宽阔的监狱大门口,一个穿着囚服,提着行李的男人就站在原地。
寸头,宽松囚服也遮不住的修长身形。
将沉的夕阳照射在那张没有神气,素白干净的脸上,韩忆桐正开车门的动作突然有些迟缓。
很久了,她都没见到过沈冰云。
再见面,随意的一睹,就觉得男人往日的精气神全然不在。瘦弱的,仿佛连不刺眼的阳光都经受不住。
修长的手面,便是看不清楚,握拢行李的手面上骨节也突出的明显。
韩忆桐愣愣在车里看着,神飞天外。
男人缺点很多,功利心浓,没太子的命却妄想当一个太子,心机深,是非心淡,道德底线差……
但是,他拯救了她。
在她跟夏明阳感情最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弥补了她心里那块空白。他带给了她,很长时间的快乐跟憧憬,永生难忘。
爱这个字本来就不单一。
愧疚有时候也是爱的一种,她对沈冰云无疑就是愧疚的不愿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