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云在医院已经住了两天。
手腕上缠着纱布,脸色因失血过多,苍白如纸。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被拷在床头,病房外有警察站岗。
他就如韩忆桐所猜,是自残,并非自杀。
很疼,缺乏割下去的勇气。可对比牢里面那种生不如死的压抑,他咬牙硬生生划了下去。
这种事情要通知家属,他那个没什么感情的母亲连来医院看他一趟都没有。
兴许,自己对她来说已经没了价值,反而连累她被周边的人闲言碎语。
人情冷暖如此,沈冰云已经对人性失去了信任。一双曾情绪万种的眼睛,呆然无神,密布着晦涩。
门外哒哒哒传来了脚步声。
他抬了下眼睛,觉得应该是带他回监狱的警察。没想到来的是个穿便装,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子。
看上去三十来岁,即便是一条腿像是假肢,那张脸也十分具备男性魅力。俊朗又不失阳光。
他愣了一下,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方。
定定看了半响,男子走到他近前,就站在原地:“韩忆桐托我来看看你。”
沈冰云眼神剧烈挣扎,压抑很深的恨意汹涌而出,伴随着的有眼泪:“她人呢,怎么不亲自过来。”
欧阳敏皱了下眉:“她不在东阳。”
“不在东阳,还是没脸来这。你帮我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可以不让我坐牢……”
沈冰云语无伦次,在听到韩忆桐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全然崩溃。
欧阳敏停了半响:“韩忆桐没有改变法院判决的能力,她只能在你入狱以后,想想别的办法。”
“是没有还是不想?”
欧阳敏被她连番的质问激出来了怒火,碍于他跟韩忆桐那种复杂关系,没表现出分毫:“沈先生,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等一下会有心理医生过来对你进行测试,你最好先听我说。”
沈冰云聪慧,察言观色就判断出了大概。
抑制住欣喜欲狂,他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说。”
欧阳敏组织了一下言辞:“大部分的心理医生,会通过某些心理特征数量化来衡量个体心理因素和心理差异化……我不是让你装疯卖傻……具体的,你要自己斟酌。”
“韩忆桐说等她回东阳会帮你试着担保办理监外执行,能不能办成,主要就看你。”
“我只要了五分钟的时间,该走了。”
沈冰云下床,右手腕被手铐勒的生疼。痛呼一声,跌回床上:“你等等。她,她最近怎么样……”
“很好。”
“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欧阳敏莫名叹了口气:“没有。”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受人之托。”
短短几句交谈,沈冰云茫然无措,完完全全的看不清楚以后到底要如何。
他的钱被冻结,充公。那么多年的积蓄,不管干净与否,都没了。连带着对爱情的憧憬,对家人的牵扯……也全都没了。
甚至,这么多年以来。他除了认识一些KTV里的客户,连一个真正朋友都没有。不对,有朋友,比他下场还要严重的多。
如果能离开监狱,出去住在哪里,这是个很大问题。
想到这,沈冰云难掩落寞。
明明在东阳呆了很多年,突然就觉得这座城市陌生的让人认不出来。
……
海城。白杨伤势稳定,已经可以转院。而海城军方那边,提前跟空管局协调完毕,备好了直升机。
韩忆桐跟夏明阳在招待所收拾简单的行李,也要一块过去。
两人在这里住的不太久,各种东西却多到不行。
乱七八糟的,全是夏明阳的衣服还有各种生活用品,以及近些天出去游玩买的纪念品。
他在今天早上还有意向再逛街买些海城特有的东西带回东阳,被韩忆桐给拦着了。不是不让买,是卡爆了。
各种物件衣服,收拾满了夏明阳带来的一个密码箱,加上韩忆桐临时购置的两个普通行李箱。
夏明阳靠着门口等待:“老婆,还没好么?”
韩忆桐哭笑不得:“我记得你在这也没买多少东西,怎么这么多。要不要再丢一些……”
“能丢的早丢了,剩下的如果丢掉,太浪费了。”
韩忆桐说话间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件外套:“穿上,外面有点冷。”
夏明阳看她已经好了,拿着外套在房间又看了一圈:“一直迫切的想回去,真到该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韩忆桐比她心思更为复杂,这趟行程,注定了终生难忘。
经历了种种复杂极端的案件,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海城人。最重要的,她跟夏明阳的感情在这座城市彻底的过渡,升华。
东阳市的两人,激情有了,始终缺了那么点意思。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懵懂刚有情趣的小情侣。
如今,韩忆桐体会到了夫妻该是怎样的生活方式。夏明阳显然也体会到了,他在变,越来越多的脾气跟性格显露,真实而不再如以前那样,看似亲密无间,其实一直有点高冷跟距离。
遗憾自然也是有的,没能够将汪冬兰绳之于法,没能够顺藤摸瓜把那股境外势力完全端掉。
但,已然是尽了全力。
之后的海城,不可能再回归以前的混乱。国家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反复发生,韩忆桐得到的消息,这次严扫,是长期性的。
所有的罪恶终将暴晒在阳光之下,早晚一天。
赶去医院,白杨也已经准备好。闲聊几句,就被推进了来接人的车子里。随行的有两名护工跟几名上京市过来的大夫。
韩忆桐跟夏明阳,还有一辆警卫车,在他之后,一并赶往海城军方。
因为是转院,时间比较紧。登机,核对一些细节以后,直升机就在一些海城部队领导的观望中,缓缓升空。
许是被机舱内沉默的气氛影响着,护工跟医生也都没怎么说话。
军区变小,再到整个海城变小。
军用直升机,时速大约在三百到四百。但从海城至上京,根据空管局制定的航道行驶,仍然用了快六个小时。
夏明阳易困,登机后两个多小时,就靠着韩忆桐沉沉陷入睡眠。
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散落在额头之上。睡态平和,安宁。
对他来说,只要离开海城,是值得连夜庆祝的事情。
他不必没有韩忆桐陪着不能出门,也不必再因为她而担惊受怕。所以,即便是被韩忆桐怀孕困扰着,他也难掩轻松。
他的认知里,如果海城是地狱,那么上京市这座国际化城市,国内经济数一数二的都城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