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烨在十六处呆了并没几天，也没有受任何委屈。
可从里面出来，人还是明显瘦了一整圈。
有惧意，明知道父亲跟外公肯定会救他，还是有对未知的恐惧。
这里的人全凶巴巴的面无表情，会不会跟电视上一样，先斩后奏……
种种想法，让他在里面每多一秒，都惶恐不堪。
只对比而言更多的是怨毒。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敢对他动手，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连着扇巴掌，想一想都要疯了。
今天是他离开十六处的第二天。
暂时没脸出门，也没心情出门，享受着自己卧室带给他的独特安全感。
以前，他从来也没觉得最让他讨厌的家，会是如此亲切。
但亲切感带给他的并不是反省，是被压制着的怨毒越发强烈升腾。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父亲说让他等一阵子再算这笔账，刘成烨等不及。
还算俊秀的脸蛋，微微扭曲，牙齿紧紧咬合。
他要让韩忆桐后悔酒店里对他做的事情，扒皮抽筋都不解恨。
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刘成烨忙接起问：“小龙，查到什么没有。”
“查到了，那小子准备回东阳，下午三点钟的飞机。”
刘成烨急道：“不行，绝对不能这么便宜放她离开。”
对面叫小龙的男子颇感无奈：“我的大少爷，刘叔叔这两天放话出来，让我们哥几个都看着你点……再说那个姓韩的娘们背后关系不浅，现在不是报复的时机……”
“你个窝囊废，我还没说让你帮忙做什么。”
“祖宗，我实在是不敢，你就饶了我吧……”
刘成烨气急：“不敢是吧，我找别人，以后别让我见到你。”
放下手机，越想越是不忿。
这不是他找的第一个人，所有人的答复却基本相同。
平时让干嘛就干嘛的一群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摊上韩忆桐这件事，推推拖拖，全软蛋一个。
烦闷着，刘成烨拨通了蒋若楠电话：“楠姐，你说我都交了一群什么朋友。全都是废物……”
啰啰嗦嗦的诉苦，蒋若楠基本听出了大概。
她以前觉得刘成烨蠢，想不到会蠢到如此程度。
明眼人全能看出来，他能这么快从军区那边被释放，应该是一种双方暂时化干戈的讯号。
如今才两天不到，刘成烨竟然已经在想办法报复韩忆桐，还是如往常一般的那种愚蠢方式。
心里微动，蒋若楠温和道：“小烨，传闻韩忆桐是傅立康的义女。这种情况下，是要顾及点傅立康面子的……”
“那个老不死的，迟早出车祸。”
刘成烨怨毒骂了一句。
蒋若楠不动声色，愧疚道：“对不起啊，你受这么大委屈，全是我的原因……”
刘成烨忙打断她：“楠姐，这跟你没有关系。”
蒋若楠接着道：“你放心，别人不肯帮你，我帮你。要教训韩忆桐，没那么复杂。”
……
韩忆桐在傅立康家里。
她的行程正是刘成烨掌握的那样，下午三点钟的飞机。这趟，专程是来跟江文蓉道别的。
在上京市的几年，韩忆桐在这个家吃过的饭，甚至比他姑妈给她做过的还要多。
最开始在十六处，她也给傅立康开过两个月的车。
傅立康在家里和部队间两边跑，韩忆桐也差不多是这样。
就是那两个月，让她对这个简简单单，并不奢华的住所产生了归属感。
乃至于后续每一次执行任务之后，都会来看看江文蓉……
所以，别人说他是傅立康义女，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
不过在韩忆桐这，说她是江文蓉的义女更为恰当一些。
缘分奇妙，她跟江文蓉第一次见面，就有种难得的亲切。有她祖籍东阳，说话还带着东阳腔调普通话的缘故，也有初来一座陌生城市，吃的第一顿饭便是她做的缘故……
江文蓉没有女儿，韩忆桐没有母亲。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相处，关系慢慢在变。
此时，厨房里，江文蓉在做饭。傅立康跟韩忆桐则坐在客厅，静默相对。
江文蓉早习惯两人这样，视若不见，乐呵呵的端着最后一个汤从厨房走了出来：“你们俩赶紧吃啊，都凉了。”
她比傅立康小了两岁，但也已经是接近六十的年龄。
从外观上看，比傅立康要年轻了许多。穿着一件松垮的家居服，身体瘦弱，眼角隐有皱纹。面相，可能是跟傅立康一块生活久了，多少也带着些古板严肃。就是笑起来的时候，人显得极为温暖。
韩忆桐第一次见她，还挺紧张的。一顿饭没吃饭，就完全放松了下来……
外冷心热这几个字用在江文蓉身上，最恰当不过。
傅立康拿了瓶酒过来，给江文蓉挪了个位置：“小桐，今天就一瓶酒，咱们俩喝光结束。”
江文蓉给韩忆桐递了双筷子，没好气道：“她等会还得乘机，能喝酒么？”
“没事。小桐酒量我知道，半斤八两的，不影响。”
江文蓉瞪了一眼，倒也没再劝说。自然帮韩忆桐夹了一筷子菜：“小桐，什么时间你是不是带你丈夫过来看看我。都结婚这么久了，这些事还要我嘱咐你？”
韩忆桐揉了揉鼻头：“阿姨，不是我不想带，是带不来……”
江文蓉乐了：“这么大架子。”
“他比较忙。等下次他有机会来上京市出差，我肯定让他拐个弯来看您。”
江文蓉疑惑：“是真忙，还是他压根就对你的事不上心。你杨哥可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你们俩……”
“他就会乱说。”
江文蓉意味深长：“我也觉得你杨哥是乱说。怎么可能会有男孩子有眼无珠，看不出我们家小桐的好。”
韩忆桐讪讪道：“阿姨，您别只给我夹菜，也赶紧吃。”
傅立康趁机倒了杯酒：“来，喝一个。”
韩忆桐陪着喝了半杯，浓烈的酒劲让她忍不住吐了口气。侧目，看了眼每次见面都越发瘦弱的江文蓉，低声道：“阿姨，有时间的话去东阳住段时间，对您身体有好处，这儿空气不行。”
江文蓉笑了笑，感慨说：“是有十几年没回去过了。都怪你傅叔叔，每次跟他说这个，都说等他退休……我看这辈子是等不到了！”
“您等他干嘛，直接去就行了，住我家里。”
傅立康心里内疚，又饮了口酒：“小桐，别理你阿姨。年龄大了，天天说胡话。”
年龄大了？
韩忆桐因这简单的几个字，暂时无声。
就像是眨了下眼睛，皱纹更添几道。
跟普通的夫妻不同，傅立康跟江文蓉只有一个儿子。出于安全考虑，学业跟工作都在国外，常年难以回家。江文蓉身体也并不好，气管，血压，都有不小的问题。每逢阴霾天气，有时不得不提前准备着药……
尤其是江文蓉从人艺提前退休之后，性格缘故，不太喜欢跟外人相处。基本的生活就是一个人在家做做饭，看看书……
掩饰着情绪，韩忆桐借故去了洗手间。
年轻，有追求，不会去考虑孤独。
可到江文蓉这种年龄，加上傅立康工作的特殊性。她承受的，可能任何人也没办法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