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忆桐是在快晚上之时接到了姑妈电话,让她过去吃饭。
跑一趟小事,不过韩忆桐接机都没去,也不想腾出精力去应付大姑跟那个观感不佳的表弟。
并非一点小过节记好几年,而是这期间内,耳读目染,加上姑妈说起的一些事。韩忆桐基本确定,这顿饭没必要去吃。
还有,明天一早就要去那座让她刻骨铭心的城市。复杂纷纭,实在是没心力去应付任何事情。
搪塞几句,又跟姑妈说了几句软话,也便应付过去了。
昏沉的思维,让她在放下手机后,继续倒头睡觉。
她好像有段时间状态没这么差劲过。可能是中午那几瓶啤酒的劲道未散,也可能是他这些天确实没好好的休息。从伍云奎牵扯出阿鬼,再到闵辉……再到感情是的一些纠葛……一个月的时间里,至少有一半时间,睡的都没那么安稳。
可是,部队期间的生活比这还要紧绷,高强度。也没出现过这种症状……
隐隐中,好像听到房间里有动静,气息熟悉,是夏明阳的。
想睁开眼睛,却懒的睁不开,头脑发涨。
“韩忆桐……”
刚走进房间的夏明阳试探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好奇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刚刚下班,意外发现韩忆桐卧室房门开着。无意中的一眼,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韩忆桐睡觉没脱衣服,还是中午吃饭时候穿的那一身。并且,也没盖被子。
这家伙不是从中午睡到了现在吧?
近距离下,男人那张脸好像红的有些不太寻常,眉头紧锁,呼吸也比较重。
夏明阳暗觉不对,试探性的摇了摇她手臂想把人给叫醒。可刚碰到对方肌肤,灼手的温度就让他微微色变。
体温,很不对劲。像是发热的症状。
他稍感错愕,眼睛怔怔定在女人昏睡中的面孔上。
很少有机会去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哪怕在一块的时候,他也没怎么仔细看过。
眉浓鼻挺,抿在一起的双唇,略显干燥,又不乏棱角。刀削一样的侧脸,似乎永远也没可能露出任何软弱。
从小算起,认识她大概也有二十年了。
夏明阳初次真切意识到,这人,这张脸。越是细看,越是有种让人永远都看不厌烦的东西存在着。说不清而道不明……
手,不受控制的上移,覆盖住了女人比胳膊还要烫的面孔。
脸上皮肤没有想象中的粗糙,一道微不可查的疤痕,在手心凸起。夏明阳素来冰冷寻常的眼神中,有波纹闪过。心,同样莫名的软化,转温。
感觉如骤雨,他也是在这瞬间才知道,韩忆桐也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单亲家庭里长大,十几岁就被送进部队……这么些年,根本就不会如她所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
可是,没听她抱怨过,也没见她有什么太负面的情绪。像是吊儿郎当,看待事物的角度又积极乐观。
反倒是自己,工作有点压力,有点疲倦,就觉得全天下属自己最辛苦。对任何人发脾气也都是应该的。
证愣着,女人似乎有醒来的迹象,夏明阳触电一般慌忙撒手。
瞧着她眼睛睁开,夏明阳掩饰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身体好烫!”
不舒服?
韩忆桐眉头紧锁,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费力抬起手臂,注意到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
不过这点细微的身体不适,基本对她造不成困扰。挣扎着起身:“你怎么在这?”
“我见你房门开着,随意过来看看。”
“哦!”
“我去帮你拿温度计,肯定是发热了。有病就早点看医生……”
说话间,夏明阳转身去拿。
韩忆桐看着他背影,晃了晃嗡嗡作响的头部,拖拉着鞋子,去浴室洗了把脸。
不消片刻,见夏明阳拿着温度计过来,她随口道:“我没事。”
“那也量一下,快点,别婆婆妈妈的。”
不由分说的,他把温度计塞到了韩忆桐手里。
韩忆桐呆呆接过,依着他说的做了。
夏明阳这才问:“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韩忆桐坐回床上,顺手拿了本书:“不太饿。”
夏明阳被她冷淡的态度弄的有些恼火,可念在她可能身体不适,强行忍着去倒了杯水:“我说,我都还没计较你跟沈冰云的事,你还摆脸色给我看。”
韩忆桐不明其意,实在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计较?他如果计较,两人也不至于冷淡如斯。
夏明阳实在是不想吵架,横了一眼,也不再理对方。
等了大约五分钟,他把温度计要了过来。看着水银线停在了三十九度上面,直接起身:“去看医生吧,我先去开车,你赶紧下来……”
见他不动,斥道:“愣着干嘛啊,快点!”
“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都三十九度了,再拖下去大半夜的谁有精力管你。”
“不去。”
夏明阳气乐了:“韩忆桐,你今年二十五,不是三岁小孩。跟谁赌气呢。”
韩忆桐蹙眉:“谁有闲心赌气,这点小事用得着大张旗鼓的去医院么?”
“小事?”
“对我来说是小事。”
“那我就是自作多情了。”
韩忆桐缓了缓:“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你右手还缠着纱布,万一发热是由伤口感染导致的。这还是小事吗?我再问你一句,去不去医院!”
韩忆桐揉了揉额头:“我就想睡会觉,可以别烦我吗。”
“那你睡,我给你姑妈打电话……”
韩忆桐忙上前,抓住了他去拿电话的手:“服了你。去,这就去。”
夏明阳抿唇,嘴角随之挑出一丝笑容。
他以前竟然没发现韩芸这个名字对韩忆桐来说杀伤力竟然如此之大,比他父亲名字都来的管用。
……
出门。
整条街都已经安静下来,车辆寥寥。
韩忆桐自身的每块骨头都像是要散架掉,无心说话,就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夜色,以及偶尔经过灯光的时候玻璃上浮现出正在开车的人的影子。
夏明阳的变化她当然也有感觉。
可是,她早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质疑感。这一次,她确实是想要尽快远离他,远离这个要成心理阴影的男人。
只不过,这显而易见的会成为她最难迈过去的坎。
看着平时开车很稳的他在等红灯的时候频繁焦虑。看着他在去到医院之后来回跑,交钱,办手续。看着在医生说她就是普通的发热,跟伤口没关系的时候他如释重负。也看着他在她打点滴之时默不作声的去拿药,打开水,然后盯着她的输液瓶……
一切的一切都是幻境。
韩忆桐抑制着潮水一样的触动,强行而强硬的告诉自己。
这不是关心,这是普通朋友之间都会尽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