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女生们抱着狼藉杯盘进了厨房,陈语安打发忙碌了一早上的男生们先去休息。
“挑个电影,要看恐怖片!”
纵使不会做饭,但做家务活还是难不倒女孩们。祝如意打湿抹布将灶台、餐桌擦干抹净,凳子椅子各归各位,然后把活过来了的向日葵摆在餐桌中央,整个餐厅立刻生机勃勃。陈语安把剩下的食材分门别类装进保鲜盒,又拿了刀和盘子将几种水果切成小牙。宋夷光来得最迟,饭前准备的贡献值基本为零,所以第一时间抢占了工程量最大的洗锅洗碗。
她挽起袖子调了调水温:“放这儿就行了。”
黄益峻的妈妈应该相当注重生活质量,四下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洗碗巾和抹布上也不见油污,所以宋夷光的动作也很轻柔,避免把洗洁精溅得到处都是。
高中毕业后,她梳起刘海蓄了长发,无论走到哪里,手腕上都套着一根黑皮筋以备不时之需。
陈语安一直在跟她聊天,讲她的室友好像喜欢女孩子,讲学生会水有多深。
“大学里学生会这么黑暗?”宋夷光弯着腰,鬓边没扎上的一绺头发一丝一丝垂下来,搔得她眼角直痒,不得不顶起手腕蹭了蹭。
“谁说不是呢!每周开会都是一场血雨腥风,”陈语安耍杂技一样往半空中丢了一小颗圣女果,再伸着下巴接住,“你没加学生会?”
宋夷光摇摇头:“我还是高中在学生会呆过。”
“啧,高中学生会总共也没几号人。”她端起果盘,“我出去给大爷们送水果。”
“好。”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哗哗流水声,喧哗热闹都被隔绝在外。
宋夷光直起腰休息几秒,歪着嘴吹了吹总是骚扰她的小呆毛,又继续洗洗刷刷。
本市吃辣虽然不如川渝,但口味上也是重油重盐,再加上他们人多,锅碗瓢盆着实摞了一高塔。
她背对着门,听到有脚步声进来,脸朝后面偏了偏,眼睛还瞅着水池里:“语安,帮我弄下头发。”
低沉的男声响起:“怎么弄?”
宋夷光立刻转头,犹豫片刻粲然一笑,把脑袋冲他伸过去:“就是你看,这里有几根头发,你帮我别在耳朵后面。”
她是豁出去了,可男孩子哪懂这个。
何晏衡年满19周岁,唯一一次摸女孩子头发还是十几年前,母亲给他展示的自己年轻时一刀剪下来的大辫子。
不知章法,再加上不想冒犯她,他屏住呼吸,硬是拎着她的发梢比划了半天,试图跟其他头发挂在一起。
宋夷光手上还沾着泡沫,她关了水龙头,等着他:“这样不行哦。”
她之前为了考证,专门去拍了一次证件照,要求五官清晰,因此摄像师特地揉了两个小纸团塞在她耳朵后面,否则照片拍出来,基本上只能看到四官。
可想而知,何晏衡有多进退两难。
“我耳朵长得比较贴,你可以,”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她慢慢红了脸,“先把它支起来。”
何晏衡的手心早有潮意,他松开拳头,小心地避开碎发,轻轻折了折她的耳廓,终于顺利把发丝塞了进去。
发烫的指尖划过耳垂,宋夷光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他立刻收手,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弄疼你了?”
“没有,”她抿着嘴笑,“有点痒。”
率领一众人听墙根的黄益峻咂着嘴:“听听这什么虎狼之词。”
见她又开始忙碌,何晏衡环顾四周:“有什么我能做的?”
她脸颊飞红,想看又不敢看他:“很快就洗完了,你先去跟他们看电影吧,一会儿可以给我讲讲情节。”
“那,好。”
他出去了,宋夷光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你是因为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改变,我觉得大可不必。”裴琳的话还句句清晰,“毕竟从法律实例上来讲,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并不会因为被害人求饶而住手。你越退缩,她越得寸进尺。”
“学姐,你说得太严重了。”
“严重吗?”裴琳看向窗外,眼神悲凉,“你得承认,心理创伤也是伤。你忌惮她,所以守愚藏拙,掐灭自己的欲望。”
“我,我也在为梦想努力的。”
“我也有追求,但你跟我不一样,”她犀利的神色柔和下来,“你还有心爱的人。”
来的路上,宋夷光为了编一句不把人吓跑的表白,把写小说的功力都祭出来了。她的确是胆小,勾勒的场景一个都没能实现,凭着直觉用了他的碗,说了暗示他的话,还让他帮忙别了头发。那么近,两个人屡屡一拳之隔,堵上了自己全部的运气和勇气。
他那么聪明,自己如此表示,他不会察觉不到。既然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躲开,那么就说明,还是有机会的吧?
何晏衡坐在沙发一角,离厨房最近的地方,听见里面还在叮叮咣咣,起身从暖气片上拿了一个烘热的橘子。
宋夷光正在搓一把筷子,刷拉刷拉很是热闹。何晏衡脚步轻,快走到她身边了才被发现。
“你吓我一跳。”
“抱歉,”他晃了晃已经被掰成两半的橘子,“要不要来点餐后水果?”
“好啊,”她把洗干净的筷子插进筷篓里,甩了甩手上的水,“但我还没洗手。”
何晏衡把橘子皮一片片剥掉,动作很精细:“上面的白丝儿吃吗?”
“吃,”宋夷光抄着一摞盘子往橱柜里码,“橘子上火,白丝儿清火。”
她像小陀螺一样忙碌,他怕碍事,退到一边靠在冰箱上:“还有这种说法?”
“那当然,”明明还有碗和锅没有归位,宋夷光还是鬼使神差地停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我马上收拾好。”
“嗯,不急,”何晏衡往前迈了一步,抬起手,指尖捏着一瓣剔透的橘子,“尝尝,酸吗?”
手指还在往下滴水,她怕弄湿他的鞋,遂将双手背在身后,重心前倾,冲着他微微张嘴,眼睛却不自然地盯住他身后的冰箱。
烤过的橘子失了些水份和糖分,一咬下去满口生津。
宋夷光挤挤眼睛,像放电一样:“很甜。”
“那,”他又掰下一瓣,“再吃一个?”
他比她大胆多了,因为身高差,他微微垂着眼皮,丝毫不逃避和她的对视。
被人投喂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饲养员那窄窄的双眼皮,嘴角笑出的括弧,悠悠浅浅的鼻息,无一不引诱着这只意志力骤减的小动物。
他的胳膊好像往回缩了一点,她不得不更向他前倾,咬到橘子时,不自觉地卷了一下舌头。
好像,舔到他指尖了……
她欲盖弥彰地连连解释:“橘子差点掉了。”
“没关系。”
他当然感觉到了,后颈比通了电还酥麻。
她想淑女一点秀气一点,所以嚼得很慢,而何晏衡耐心十足,一吃一喂,外面怎样闹怎样笑,都与他们全无关系。等她吃完整个橘子,手上的水已经晾干了。
宋夷光看看他空落落的手心,咬咬嘴唇,不好意思地说:“你一口都没吃上。”
“外面还有。”
她风风火火忙碌了一阵子,鬓边的碎发自然挂不住了,再加上咀嚼,有一根头发不知怎么就跑进了嘴里。
他点点自己的唇角:“这里。”
反正头发别也别了,橘子喂也喂了,还在乎这最后一哆嗦吗?
宋夷光偏头,把粉嘟嘟的脸蛋冲着他凑过去,用一声短促的鼻音示意他:你来。
她近在咫尺。
何晏衡指甲剪得很短,几乎嵌进肉里,但他还是先用大拇指将每根手指摩挲了一遍,确保不会有刮疼她的风险。
只有将她饱满柔软的婴儿肥视若无物,他才能遏制住旖旎的神思,让自己看似平静地抬手,用指腹轻轻将那根发丝挑出来。
“好了,”他立刻后退,两手交叠挡在身前,“我们在客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