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十一点半，宋夷光突然收到两条短信，都是来自刘炼。
第一条：我以前听过许多关于你这样那样的传言，但是跟你见过几次之后吧，感觉你跟她们说得不太一样。所以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你，做自己就好咯。
第二条：我是许晓羽。
她莫名其妙地回复：你们这么晚还在一起？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刘炼回复：是她发给我让我发给你的。
宋夷光：所以是怎么了？我什么传言？
刘炼：你还不知道？
宋夷光：我知道什么？
刘炼：上QQ吧。
爸妈都已经睡了，去书房会经过主卧，她怕吵醒他们，于是花了整整五分钟才在手机上登录了QQ。其实说登录也不准确，滑盖手机并不智能，好友列表仅能同步最近聊过天的几位，网名后面花里胡哨的符号一个也加载不出来。
并没有好友给她发新消息，她凭直觉点进了空间动态里。
蓝色的进度条又加载了两三分钟，张一诺的说说弹入眼帘。
吣嗳の偏執狂：某人真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给脸不要脸，别人喜欢的人她要勾引，别人的男朋友她要当小三，脚踩N条船好玩吗？
宋夷光不明所以，只对张一诺激烈的措辞感到不妥当。
然而当她逐字逐行看下去，终于知道今天一晚的坐立不安到底怎么回事了，糟糕的心慌瞬间可以名状。
龚芮评论：哎呀，你怎么发出来了！
张一诺回复：她太恶心了，我得昭告天下，为民除害。
这条说说是四十分钟前发的，显示已有29条评论。宋夷光等着剩下的评论加载完成，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只觉得头晕目眩。
龚芮说：她跟我是好朋友，我相信她不可能做小三，只是顺路而已，照片不要乱传了，说说赶紧删了吧。
有人说：他俩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一起了，也就只有你还把她当朋友吧，傻瓜。
有人说：他们之前还在小花园看梅花呢，众目睽睽之下，真不要脸。
有人说：SYG？她不是有男朋友吗？4班那个小混混？
有人说：她初中就这样，特别爱跟男生一起玩，真不知道那些男生喜欢她啥。
有人说：SJT是不是也喜欢她啊？听说给她送提拉米苏了。
有人说：就有人这么犯贱。
有人说：这不是犯贱，这是婊子。
……
好像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看，她却不敢猜测这是在说谁。
宋夷光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她从来不认识，甚至都没见过的人，一个二个都变成了她隐私事的知情者？看看每个人言之有据的样子，如果她不是当事人，可能真的相信了这是一个三观不正品行不检廉耻不知的女孩。
可是，事实呢？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照片？什么男朋友？也不知道张一诺为什么要发这样的说说，龚芮为什么要这样评论，放纵陌生人对她无上限的言语中伤。
宋夷光视线模糊呼吸急促，双手哆嗦得厉害，她想问问龚芮怎么回事，食指却在键盘上按了好多下都退不出空间界面。那些“婊子”“贱人”“不要脸”“呵呵”像一把把带钩的刀子，扎得她鲜血淋漓，皮肉都恨不得剜出洞来。
几十条评论，几十个肮脏的骂名劈头盖脸地砸向宋夷光。他们就像在进行一场诡异的狂欢，看她出血、看她受伤，他们就完成了至高无上的使命。没有一个人制止这种行为，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在客观公正的角度上。
事实到底是怎样，根本没有人在乎丝毫。
她终于脱力，手机“咣当”砸在桌上，滑盖合住。
要是手机黑屏，这件事就从没发生过，该多好。
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众口铄金，用亲身来体会这两个词的含义，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被嗡嗡的震动声惊醒，强行控制自己不要再发抖，然而收效甚微，还是费了番力气才戳中接听键，祝如意焦急担忧的声音立刻接了进来：“夷光，你还好吧？”
她心跳飙升，浑身的汗已经浸湿睡衣，但手脚却冰得像铁。她仿佛在油里煎过，又被扔进了冰水里，眼前漆黑一片，坠入无尽深渊。
“还行。”
“你跟龚芮和张一诺怎么回事？你们肯定有误会，要是你现在不想跟她们说话的话，我可以帮你传达，我可以帮你澄清。”祝如意是蒙在被子里打电话的，又热又急出了一身汗。
“她们说得那么真……”宋夷光慢慢失去视线的焦距，豆大的眼泪瞬间打湿了面前的练习册，“连我自己都信了。”
她一句连贯话都说不出来，哭也不能大声哭，死命地咬着嘴唇压进喉咙里，一声一声的呜咽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哭成这样这样，祝如意也跟着心酸，连声安慰道：“你别哭别哭，我陪你解决。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连龚芮男朋友是谁都不知道，但我看到她们说盛佳藤，要不先让盛佳藤发一条说说澄清一下？”
宋夷光太阳穴突突直跳，龚芮在意的是何晏衡，那么在意盛佳藤的谁呢？她突然不敢想下去，这场莫须有的苛责里，是不是也有柳梦雨的推波助澜。
她喘气粗重，祝如意突然一拍脑门：“主席！你可以找主席帮忙！”
在祝如意看来，何晏衡人缘好威望高，甚至都不用他出面，只需要先让张一诺把造谣的说说删掉再解决后续。否则放任这条说说挂在空间上，每多一秒，谣言就可信一分。
最关键的是，主席一定会阻止这场对宋夷光的无妄之灾，她笃定。
“如意，”宋夷光逐渐冷静下来，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知道龚芮男朋友是谁吗？”
“是谁？”
“她……从去年11月开始追的吧，现在看来是追到手了。”她慢慢回忆着，轻声说，“她男朋友，就是主席啊。”
“不可能！他明明……”祝如意差点咬到舌头，差点忍不住把自己的所知和盘托出，“夷光，这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何晏衡不可能跟龚芮在一起的，他不可能答应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除了你没人相信我，除了我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居然笑了，“那就更好解释了。龚芮追不到的人，柳梦雨追不到的人，都是因为我在从中作梗。”
宋夷光想明白了。
她什么错都没有，她同时也大错特错。她错在没有自始至终彻底地、直接地、远远地避开他们。
你们看，我已经把何晏衡、盛佳藤、周乐岩全都变成我的裙下之臣，下一个又会是谁？是刘炼吧，是樊维吧，是黄益峻吧？或是任意一个近距离接触过的男生。
随便是谁，只要是跟她关系交好的，都不行。
“如意，你明白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