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闹钟才响了一遍，宋夷光就已经坐起来揉眼睛了。昨晚特意叮嘱妈妈洗干净的迷彩服在阳台上随风摆动，她趿着拖鞋去收衣服，顺便在清新的空气里做了几个深呼吸。
她虽然面容姣好，但心思尚未开窍，每天穿什么衣服都由妈妈安排，冬天的衣服一周一换，春秋三四天一换，夏天短袖好洗，换得就勤快点。就这么不长心地一直拖到初三，被妈妈耳提面命好多次才渐渐学会自己穿衣打扮。
宋夷光军训了七天，第一次有时间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早餐，看得爸爸大为惊奇：“你今天这么自觉？”
“那可不，”宋夷光冲自己竖了大拇指，“你闺女我今天要领唱！”
“我闺女就是厉害！”爸爸点头夸赞，“那你多喝点粥，你妈妈拌的小菜太辣，你就别贪嘴了。”
话虽如此，可是以宋夷光的自控力，根本不能阻止她的筷子伸向那麻辣鲜香的木耳，就着小米粥呼呼啦啦下去小半盘子。
七点四十五，宋夷光已经站在国旗下的小操场。每个班的位置是按顺序排好的，围着小操场站一圈，主席台正下方是校领导和来自驻地军队的军官评委。
她欣喜地发现，原来大家不是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对合唱和考评漫不经心，因为她看得出，似乎每个同学都有些不一样了。
男生吧，她近距离接触过的就只有何晏衡和盛佳藤两个，但他俩都还没来，其他男同学看起来好像精气神儿更充沛了些。女生阵营她很熟悉，女孩子们从见了面就挂着笑容，不再是紧绷嘴角愁眉苦脸的了。
龚芮变化最大，她今天没戴黑框眼镜，眼睛大了一圈，仔细看去，眉毛有描过的痕迹，嘴唇也涂得粉嘟嘟的，就连迷彩服上的腰带都扎得比平时紧，显现出发育良好的身段，和她们这些衣袖大剌剌卷着、还被晒黑了一倍的泥娃娃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来的。宋夷光差点没认出她。
“龚芮，你今天真漂亮！”柳梦雨第一个夸她，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腰可真细。”
宋夷光确定了，这个小美女还真是龚芮：“确实好看，不过你摘了眼镜，看得清吗？”这才是她担心的问题，她记得她的镜片还挺厚的。
“我戴美瞳啦！”龚芮嘲笑她没见识，“你看我的眼睛，是浅棕色的好不好。”
女孩子们立刻围成一圈，新奇地看她的眼珠，真的不一样了。
“我还有紫色蓝色灰色什么的，改天戴上给你们看。不过，”龚芮紧张兮兮地向四周侦察了一番，“不过你们可千万要保密，别被老班知道了。”
宋夷光不懂这会变色的眼珠，她虽轻微近视，但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她给嘴巴拉上封条：“放心放心，我不会说的。”
柳梦雨拉着龚芮的手，端详了她半天：“什么时候教教我化妆吧？”另有两个女生眼神里流露着羡慕，附和着说也想学。
“可以呀，”龚芮很好说话地戳了戳柳梦雨有些肉肉的脸颊，“你皮肤这么白，连BB霜都不用擦，像我一样画个眉毛涂个唇彩就行了。”
“真的吗？”柳梦雨喜滋滋的，“那我一会儿放学就去买眉笔和唇彩，你给我做参谋吧？”
“那你可找对人了，”龚芮骄傲地拍拍胸脯，“我推荐你买粉红色或者橘红色，淡一点的，上学也能涂，不会被老班看出来。眉笔深棕色最好看，也比较常见。”她一边说一边把柳梦雨的帽子推上去一点点，“不过你眉毛很浓哎，我觉得不需要画眉了，真羡慕你。”
她一句话，引得围观的几个女生都凑上前去参观柳梦雨的眉毛，的确长得很好。
宋夷光真是开了眼界了。
她妈妈不怎么化妆，也觉得女儿才上中学，自然的就是最美的，连她暑假去剪了个刘海儿都被念念叨叨好几天，所以从来没人给她讲过这些门门道道。她没想到龚芮就只比自己大不到半岁，居然连化妆这门玄学都掌握了，太厉害了。
宋夷光决定好好自我检讨一番，是不是跟周乐岩和樊维混太久，忘了自己也是个女孩子这个事实了。
龚芮她们的话题已经过渡到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好用，像宋夷光这种长这么大只用过超市十块钱一盒宝宝霜的小宝宝自然是插不上话。她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给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女同学们留出一个位置。一抬头，发现盛佳藤和班主任一起姗姗来迟，他的头发有点长了，往后梳着背头，随着小跑的动作上下飞舞。
“嘘，嘘，”宋夷光连忙传递讯号，“老师来了，快别说了。”
女孩子们立刻归队站好，眼神却依旧意犹未尽地交流着。其中以柳梦雨最为兴奋，鼻尖都沁出汗来。
主教学楼正中央挂着一只大钟，时间已经指向八点，各班都基本上都已到齐。
闫老师大致扫了一眼鸦雀无声的同学们，眼神在龚芮脸上略微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看得龚芮呼吸都屏住了。宋夷光发现她的险境，却苦于帮不上忙，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
好在班主任什么都没说，只让何晏衡点一下人数。
宋夷光瞪了瞪眼睛，似乎，并没有看到何晏衡呀。
闫老师没有得到回应，又喊了一遍：“何晏衡还没来吗？”说罢看了看时间，面露焦急，“那盛佳藤点吧。”
宋夷光后悔死了，她刚才就不该跟龚芮她们讨论什么美瞳什么口红，白白浪费了一个挣表现的机会，简直太没有先见之明了！
盛佳藤拿出教官的风范，清清喉咙，声音嘹亮：“龚芮开始，全体都有，报数！”
四列纵队报数结束，他自己跟着报了“55”，然后转身冲闫老师敬了军礼，“报告老师，12班应到56人，实到55人，何晏衡缺席。请指示。”倒是把教官的范儿做得足足的。
闫老师的眉头还是拧着，扬了扬下巴让他归队，他还特意空出何晏衡的位置。
如果说这场合唱比赛中，宋夷光和盛佳藤是冲锋陷阵的将领，那何晏衡就是坐镇后方稳定军心的大军师。他迟到缺席，女生还好，男生们就有些慌张了。
主教学楼是南北贯通的，这边连着小操场，直通学校正门，那边连着小花园，直通学校后门，中间和两端各有楼梯。宋夷光盯着走廊，她知道何晏衡习惯从学校后门出入，那么他要来，就必须横穿教学楼。她心里默念“快来快来”，真的把何晏衡给盼来了。
他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帽子和腰带都整整齐齐，跑得气喘吁吁地打了一声“报告”。
闫老师神情总算放松下来，让他赶紧归队，主席台上领导们已经开始入座，幸好他们班站得比较偏。
闫老师踱去队伍后边检查纪律，宋夷光稍稍偏过头，小小声问：“你睡过啦？”
何晏衡还在喘：“车子坏了。”
她想起他那小破车，每每在挤得七荤八素的车棚里求生，她都担心它会承受不住变成一堆废铁。
“哦，”她试探着用水壶碰了碰他的手，就垂在她身侧，离得很近，“你要喝水吗？”
经她提醒，何晏衡才想起把水落在车筐里了。他喉咙确实有点干，但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谢谢。”
“那你渴的时候再问我要，”今天又要考评又要唱歌，双倍付出，所以宋夷光特意把水杯换成了800毫升的水壶，“我今天带的蜂蜜水，对嗓子好。”
他迟疑了一下：“嗯，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