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匆匆吃了午饭,便跟随婵娟穿过鱼市小街,折过一条巷子,直下河滩而来。不一会便到那金波粼粼的富春江了。
今日富春江,万里无云。江平见河滩的水湾里停泊着十几条舢板。这里的舢板多半是供游览、钓鱼、摆渡用的。
婵娟跳上中间一条小舢板,解了缆绳,反身招呼江平他们。大家也都相继跳上了舢板,见船里早备下了钓竿,蛐罐和竹篓。
“婵娟姑娘,我听人说富春江那头有座丽人宫,十分华丽,如九天上的琼楼玉字一般。这中州镇有道是‘不到丽人宫,终是一场空’。不知道我们今日能否划船去那里看看。”
“这有何难?我们沿这河岸一直向西划去,便到丽人宫宫墙外。再绕到江心,折去北头的残石矶,那里便是钓鱼的好去处。”
婵娟打个唿哨,划起船桨,舢板在江中悠悠然向上水飘去。
太阳照在水面上,清澈见底,不时见着大胆的鱼儿在船舷边摆尾而过。两岸碧柳垂荫,野花含靥,风景如画。
婵娟戴上了斗笠,也给每人发了一个斗笠。
几个人正犯愁,日头热辣,波光眩目,便赶紧戴了斗笠,系好扣结。抬头远望,果然见到岸边巍巍然耸立着一座美仑美奂的宫殿,红墙碧瓦在目光下分外明亮夺目。宫殿外有十来丈高的宫墙直立在水面,墙头雉堞处闪动着雪亮的矛戟和头盔顶上的红缨子。
“再划近一些,也好看个细致。”江平催道。
“你不要命了!那里竖着块木牌,你见着没有啊?再划近去,不慎闯人禁域,那里宫墙上的禁兵就会立即放箭。”说着,婵娟将舢板停稳,“就在这里远远地看一会吧,我们还得赶去残石矶钓鱼呢。”
“婵娟姑娘,让我们划着船在宫墙外绕过一周,也不负来此地一游。这丽人宫果真是宏伟壮丽呀。”
婵娟又操起船桨,远远得在禁域的水面外慢慢绕着宫墙转悠。
江平留心地观察着丽人宫墙下的拱形水门。水门沟通宫内的御沟和荷花池。舢板绕到西北宫墙角时,江平终于看到了宫墙顶上突兀而出、含飞动之势的凉亭。凉亭呈八角形,雕栏画柱,碧瓦参差,八面飞檐下风铃叮咚有声。
江平见凉亭直下正有一座水门,嵌在宫墙凹处。水门一半出露江面,内有铁栅固定。他揣度,倘若有人乘宫墙上禁兵不备,黑夜驾舟偷偷靠泊那宫墙凹处,然后空身爬上水门的拱形壁架,再沿着宫墙凸凹不平的砖缝,攀援野草荆藤,不难爬上宫墙,潜入凉亭。可以说盗贼正是沿着这条道儿攀入凉亭,乘十三公主赏月不备偷走那《游春图》的。
江平沉吟不语,思索着盗贼是如何得知十三公主凉亭月下观画的时间。驾船伺机潜伏到凉亭外行窃得手得,这中间,必须丝丝入扣、一毫不爽地贯联一气,容不得半点差错。一环失落,全局溃败。一般的贼儿是轻易不敢动这份心思的,动也没用,没有内里策应,决无成功之望。
“诸葛大夫好象有些神不守舍,莫非痴心等候着十三公主上来凉亭与你见面么?”婵娟笑着调侃道。
江平如大梦初醒般,失笑道:“我们划去残石矶钓鱼吧。”
婵娟应一声,调拨了船头向江心移去,飞也似打起双浆。须臾间,船便到了残石矶。
江平理了理头发,垂下钓竿,蹲身在船尾恰似一个老渔翁。然而此时此刻,意不在鱼。
婵娟一旁冷眼看着他,也心不在焉地垂下一钓钩。
王向泽等人却对钓鱼不敢兴趣,都脱掉了鞋子,挽起了裤腿,下到了河滩了,走到远处浅谈玩水去了。
楚瑾跟陈敏柔两人在浅滩里玩耍,江水冰凉,脚下沙石细软,十分的舒服惬意。
不远处船板上的江平回头看了看婵娟,问道:“听说楼掌柜为人刻薄,你婶子的日子颇不好过,手头也紧,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可有这事?”
婵娟噘嘴道:“我叔叔只是除了银子,其他都不喜爱,从不问我婶子的情况。婶子过门后从未见给她添置过什么衣裙首饰。倒是齐恒山有心,时不时偷偷地给婶子几个银钱花销。上个月还特意替她裁料做了一套时兴的衫裙,记得衫子是大红五彩通袖对衿的,那罗裙我倒是没有看真切。只知道我婶子别提有多喜欢了,收在箱子里,舍不得穿。一次听齐恒山说,还准备为婶子打副金镯子呢。”
“齐恒山哪里来这么多钱,够他如此阔气。”江平问道。
“他会去赌。”
“他赌能赢钱?”
“嗯,赢不少呢。”
“他时常与谁赌?”
“跟上官坤也赌过好几回。”
“他能赌赢那个上官大掌柜?”
“是啊,赢了。不过我看那姓上官的多半是故意输钱给他的,慢慢地引他上钩。前一阵子,齐恒山有空闲便去找上官坤,两个十分投机。”
“婵娟小姐,你停这船的河滩后有一排旧库房,你平时可有见到这上官大掌柜的货船来往库房存取货物?”
“那几间旧仓库早就荒废了,我很久没见到上官坤的货船来往这片河滩了。你怎么尽问这些没边际的枯乏话,多煞风景啊。”婵娟摇摇头。
江平收了几次钓竿,都没见鱼儿上钩,心里倒也不急。这时他脑中忽的浮起一层新的想法:那一排旧库房与丽人宫会不会搭上干系?再有,齐恒山死前为何遭受如此残酷无比的折磨。
“婵娟姑娘,鱼儿怎么都不愿上钩?莫非是有意躲着我们,看来今天我们只得空手而归了。不过我今天倒玩得很快活,主要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不远处楚瑾问道:“小柔姐,你看那江大哥跟那个叫婵娟的姑娘似乎很聊的来呀,两个人坐在那钓鱼,也没见钓上来一条,却聊的那么欢。”
“哼,管他们呢,他们聊的欢快,是他的事。”陈敏柔不以为然的说道。
高山在一旁笑着说道:“我看呐,大人应该是在查案,那个婵娟姑娘既然是这平安客店楼掌柜的侄女,他或许知道一些关于齐恒山或者这丽人宫的事情。”
楚瑾瞥了一眼他,道:“就你知道他是在查案?说不定他就是看上人家小阿妹了。”
高山被楚瑾这一句话堵的竟是无言以对。
又过了好一会,江平他们还是一条雨也没钓上来,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叫上王向泽他们,乘舟返回了。
婵娟一边操控着船板,一边暗自揣测,眼前这个诸葛大夫,器宇轩昂,丰采异常,恐不是寻常人物,却不知他家中有无妻妾。
正胡思乱想时,婵娟忽然记起一件事来,便说道:“我今日一早扫房间时,见齐恒山的衣物被翻腾得十分凌乱,必是我叔暗中搜寻银钱所致。他这个人只认财物,不讲信义,并无半点人味。如今婶子又走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日后依托谁去。”说着她簌地流下两行泪来。
江平等人都是面面相觑,王向泽他们则是往船一侧退了退,给江平跟婵娟留出了一点空间。
江平心中很是无语,只得安慰了她几句,又道:“来,让我划几下吧。”他从婵娟手中接过桨板,用力拨起水来。只觉舢板东晃西斜,偏向一侧,险些儿翻合过来。
婵娟此刻嘻嘻地笑出声来:“还是让我划吧,不然跌进江里,可不是玩耍。我这柄桨板,只除齐恒山,谁也拿动不得它。”
舢板靠岸,江平、婵娟等人上了河滩,特意绕路走过那一排“上官记”旧库房。
在走往平安客店的路上,江平心中油然生出一个主意,贸然单刀直入,免了许多迂回曲折。齐恒山死前被残酷荼毒,死后房间又遭人搜查,料是歹徒欲从他身上寻觅什么宝物,或要他吐出宝物所藏之处。这宝物莫非就是《游春图》,齐恒山宁死不吐,果遭残害,于今那宝物不知辗转到了谁人手中。但是又一想,似乎也不对,《游春图》是何等宝物,怎么会落在了齐恒山手里,不过听婵娟说,齐恒山跟上官坤似乎有着某种特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