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课是场博弈。整个会计硕士项目结业需要完成13门课,学生可在四个学期内对所有课程进行自由组合。上学期灵筠选了4门课,这学期若挑战5门,到了第三学期再选4门就可以提前半年毕业了。如果遇到好的实习项目再呆上一年,只要两年半就可以回江城了。而身边有的同学——以米多多同学为典型,则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因为归家心切,灵筠还是决定挑战自我,于是鼓起勇气在选课系统里直接勾了五门课,其中一门是国际会计准则。
教授国际会计准则的Arlene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和高跟皮靴站在讲台中央,她擦着浓艳的大红色口红,睫毛修长,眼睛妩媚动人。由于保养的极好,可以想象如果她与其他一众教授们站在一起,会被误认为是走错了片场。她面带微笑看着学生们鱼贯走入中型阶梯教室,与每位学生点头表示欢迎。
在临近上课的五分钟,她的目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亲侄子付盼达。一个看着侄子长大的姑姑,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子今天不太一样。他夏天的穿着无非是几件黑色短袖加牛仔裤,天气稍冷时的搭配便是美国学生们的日常的穿搭——运动卫衣加球鞋。然而今天,他穿了件羊驼色呢子大衣,里面配着一件黑色打底衫,脚上蹬着一双马丁靴,再加上他挺拔的身材,和轮廓鲜明的脸。她想:“嘿,我付家基因还真不赖。为了上我的课还专门打扮一番?”没过多久,她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付盼达与姑姑相视一笑,两人都很默契地装作不认识对方。随后,他站定在阶梯教室第一排五秒,快速环顾整个教室,然后步履坚定地挪到了第三排最右边的位置。
Arlene敏锐地将视线跟到了第三排,她知道这个侄子平时最喜欢的位置就是倒数第三排,据他自己描述是,倒数三排的优越在于离白板不近不远,空调的风不大不小,累了方便看窗外的风景。为何今天一副乖乖学生模样,要坐在前排?等她视线再稍稍往右边挪了一寸,一切了然于心。
“嘿,好巧!”付盼达一屁股坐到灵筠身边,姑娘刚一直在翻课本,这才发现他的到来。
“你不是金融系的吗,怎么来学国际会计了?”她侧脸望着他,有些诧异。
“这是我们选修课,以后如果做信贷业务,也是要懂财务报表的。我是个财务小白,以后靠你了,多带带我哦。”
“OK呀,没问题。”灵筠笑着点点头。
Arlene清了清嗓子,开始做简短的自我介绍。她说自己曾是跨国公司财务总监,十年前随丈夫来到美国,一直在纽约一家大型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之后因为丈夫工作原因,最终在提那星定居,机缘巧合成了一名老师。之后,是每位教授们第一堂课必传达的部分,也是学生们最关心的部分——如何pass。她介绍道,自己课堂应试部分较少,整学期会要求学生分组完成三个项目,最终成绩以一次期末考试成绩和这三个项目评分来计算。灵筠松了口气,至少她的评分比Howard容易的多,只要找到靠谱的队友就好。
Arlene即刻对34名学生进行分组,每4人一组。随后,她拿着纸质表格开始念分组名单,学校名单一般是按照姓氏进行排列的,简灵筠想着自己名字大致会在中间阶段被念到。但是等呀等,始终没念到自己名字。直到分完了8个组,Arlene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抱歉,因为人数原因,这次分组有一组学生只有2人。嗯,就剩lingyun jian和panda fu了。”
此时的付盼达,嘴角隐秘的向上弯曲。而对GPA有追求的灵筠却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旁边小伙伴虽说是个金融系学霸,但是毕竟没有任何财务背景,估计帮不上什么忙。而更心塞的问题是,两个人做项目肯定不比四个人。她侧脸瞟了眼付盼达,这家伙对此安排倒是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还在那悠闲地把玩着手上的笔。灵筠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趴在桌上,想着这教授也是奇怪,把他们二人分到其他两组不就好了,奈何自己脸皮薄也不敢去争辩。
这节课的尾声,Arlene用PPT展示一副流程图,详尽介绍了这门课的大框架,以及接下来所有课时的安排。灵筠和往常一样沙沙地在纸上记录着要点,至于付盼达呢,他有认真在听,仅在笔记本上刷刷记了两三笔。
“午饭有安排吗,一起?”付盼达主动发出了邀约。
“好呀,过两小时还有节课,也不准备回家做饭了。”灵筠爽快地接受了邀约。
灵筠先行一步走出教室,付盼达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眼姑姑,她突然向他眨了眨眼,手又指了下衣服口袋的位置,虽未言语,但他感觉她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了”。
盼达摸了摸自己口袋一头雾水,待离开后走近灵筠时,这才发现她衣服口袋掉出一个钥匙串——一朵茉莉花标本镶嵌在圆形树脂中。这个吊坠是姑姑三年前从国内的手工艺市场淘的,金属部分已经有了些许磨损痕迹,当时将车钥匙转交给小姨夫时忘记将钥匙扣拆下来,就这么一并送给新车主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心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中午想吃什么,墨西哥快餐还是汉堡店?”盼达问道。
“这附近街角有家泰国快餐,好吃还特别实惠,你有兴趣吗?”
“除了榴莲相关的食品,我都可以。”他调侃道。
“去你的。”灵筠想起来了二人当初见面的场景,不由地撇撇嘴。
灵筠介绍的这家泰国餐厅叫“Tai Express”,店面不到10平米,因此只能打包带走。餐厅老板是三位泰国老太太,两个人负责准备餐食,另一人负责收费,三人也无暇招待客人,点单后用现金支付就可带走泡沫饭盒。灵筠点了平时爱吃的泰国炒粉,推荐盼达点咖喱炒饭,两人拎着香气四溢的盒饭走回学校。
“我平时和多多都是找张学校路边的椅子,一边晒太阳一边干饭。”灵筠说。
“带你去个更有意思的地方。”盼达说。
她也不问具体是去哪,便跟着他去寻找这个“有意思”的地方。二人路过一片林荫道,又穿过了整个橄榄球球场。提那星大学依山而建,各处建筑错落有致,就像苏州园林一样一步一景。又走了一段10分钟的路程,周遭环境开始陌生起来,行人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行到了学校最高处。终于,在一处转角,盼达止住脚步。灵筠抬眼望去,一条石板路阶梯延伸向下,连接着音乐学院的一处小楼,远处映入眼底的是广阔的橄榄球场,与银白色的体育馆交相呼应。
此时此刻,冬日阳光洒在绿色的球场上,耳畔响起了一首悠扬的钢琴乐,是学生在练习《第六交响曲》。她觉得无比惬意和放松,心想还真是个绝妙的地方。
盼达把纸巾铺在阶梯上,对灵筠说:“来,坐下。”自己则随意坐在她身边。
灵筠啧啧称赞:“这里视野开阔又有音乐相伴,挺像一个天然的露天餐厅。”
“你喜欢就好。”他微笑着看着她问道,“可以尝下你的泰国炒粉吗?”
她愣了会,脸微微泛红,轻轻点点头。念本科的时候,有位学长想吃她的冰淇淋,被她硬生生护在胸口拒绝了。他大方地用自己的筷子挑起一点面,放到嘴里咀嚼,品尝的时候一副陶醉的样子,仿佛吃的不是8块钱的咖喱炒粉,而是黑松露拌粉丝。
灵筠看着他不自觉被逗笑了。据她观察,他对大多数同学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不寒暄也不客套,一副疲于社交的样子。只有在吴所谓或者泰国室友面前,他才会放声大笑或者侃侃而谈。对自己呢——好像他不太讨厌自己。
盼达发现她出神地看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咽了下口水。随后,从书包里拿出吴所谓转交的礼品盒说:“喏,这是餐厅某位用餐的客人送你的。”
灵筠诧异地接过礼品盒,看完卡片上的话才猜出这份礼物是谁赠予的,她羞涩的笑了笑说:“她也太客气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有侠义之心,她懂得感恩,江湖里从此流传着一段佳话。”
她被这话逗笑了,慢慢拆开礼品包装,发现是一枚做工精致的胸针——绿色的金属枝蔓上点缀着几颗饱满的珍珠。
“如果以后出去面试,黑色套装配上它应该挺好看。”付盼达赞美道。
“不错啊,你还懂女生的搭配。为了戴上这枚胸针,那我毕业后努力找份实习吧。”灵筠俏皮地在盼达面前晃动这枚胸针。
他听到这话又惊又喜,原来她还有实习的打算……付盼达伸了个懒腰,觉得今天阳光特别的温暖,暖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