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海能够治愈人心,听着海浪讲述的故事,每天晚上可以欣然入梦。
滨海疗养院就建在海边,是一座高达一百零一层的球型玻璃屋,周边空阔无阻,拥享270度海景,站在高楼,宛如临空,腾云驾雾。
我乘电梯直驱而上九十二层,看见母亲穿着白色长毛衣正在温室里观海浇花,悠然闲适。
宝姨阻拦我闯入的脚步,说:“太太身体不好,你不要惹怒她。”
我心中一慌,连宝姨都如此说了,想必母亲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
我恳切地点点头,让宝姨放心。
我缓缓走近母亲身边。
母亲察觉响动,抬头看我,放下水壶。
“你来了。”
她走出温室来到厅中,我跟随其后。
宝姨端来两杯茉莉香茶。
她离开后,我从沙发上站起面向向母亲:“对不起。”
母亲问:“你做了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低头抠着指甲说:“我离家出走了。”
母亲没有生气,反而示意我坐下。
“我知道。你想跟兮来离婚。”
抬眼看,母亲神色平静,语态柔和。
我趁此机会亮出手机里的照片,铁了心要跟觉兮来一刀两断。
母亲扫了一眼照片,喝了口茶,面不改色:“这种事你还是当面问兮来比较好,相信他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之前我心存确信,母亲看了觉兮来跟别人约会的照片会站在我一边,没想到母亲执意相信他。
我着急起来,便问:“为什么您那么信任他?”
母亲看着我,是像一个母亲看待孩子那样疼爱的模样,叹息:“是该由我告诉你原因了,不然真不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我满心委屈和好奇,靠近母亲身边,仔细听她说。
母亲说:“那天晚上,他对你那般,作为母亲,我自然很愤怒,想找他算账。我找他问话,他把我说服了。”
我疑问:“他怎么说的?”
母亲继续说道:“他说他是真心爱你,会对你负责。”
这个理由,我曾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于是反驳:“您就这样相信他了?那不过是他的阴谋,娶了我,他就能得到更多好处。”
母亲摇了摇头,斥责我不要插嘴,她说:“你以为我没有想到吗?即使失了名节,我也不会把你嫁给一个无耻之徒。但他陈词真诚,我不会看错。再说他确实有点本事,居然能参透出Z&Y集团当时面临的绝境。那时候他娶你,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会负债累累~”
我诧异道:“怎么会?”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我说:“确实如此。Z&Y当时正在打一场生死攸关的官司,官司临近尾声却一直处于劣势,很可能败诉,那么集团将会停牌倒闭。为你举办毕业晚会不光是为了庆祝你的毕业和生辰,也是为了稳定旁观者的心。兮来深谙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还说即使没有Z&Y集团,也会娶你。最后,他给我们的官司提出了一个建议,让我顿时茅塞顿开。而后我按照他的建议去做,才扭转了全局,让官司反败为胜,让公司转危为安。可以说,兮来是我们的恩人。他固然有错,但于情于理,我没有理由拒绝他想要和你结婚的请求。”
母亲的话宛如一阵雷击,撼动我的心。清明的天空,下起了碎雨。
觉兮来的形象从一个贪图利益的小人变成了一个功能无量的巨人,他俯视着我,令我压抑不已:“他不过以此为契机,让母亲对他感恩戴德,赞成他娶我,然后他就心安理得的获取利益。”
母亲否决了我的说法:“我除了帮他还了助学贷款作为奖励,他的成就全靠他自己的能力。这两年多里,兮来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清楚,不然不会坚决反对你离婚。”
我仍挣扎着说:“他现在不是让你命他为总经理了吗?”
母亲面色有些难堪:“那是我拜托他的。”
我弱弱地问:“为什么?”
母亲说:“你哥哥无意管理公司,现在公司里可谓一团糟。”
我想了想,又问:“舅舅呢?”
母亲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了:“无漾,你要相信母亲,现在只有兮来能够管好公司。他也是为了你,才放弃自己的梦想,来Z&Y集团的。”
我在我二十二岁之后的人生里,树立了一个仇恨的箭头指引着我前行,如今这个箭头被摧毁成泥,我站在泥泞中,沦陷变得渺小,然后迷失了。
“不~不可能~您一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兮来要求的,”母亲看着我面带诧异的表情,缓缓说道,“说是为了你的自尊心。”
我泪流如柱,原来我骄傲的资格都是我嫌恶的人为我支撑起来的,不然我什么都不是。
我讷讷地无法相信这一切,如果他是好人,为什么趁我喝醉对我做出不轨之事?我该原谅他吗?今后我该怎么面对觉兮来?我还有底气跟他离婚吗?
宝姨走过来,扶母亲回房休息,让我独自冷静。
过了很久,宝姨来唤我,“小姐,太太有话要跟你说。”
我擦干眼泪,跟宝姨来到母亲房间。
房间里窗明几净,母亲的脸色苍白如灰。
“母亲,您的身体怎么了?”
母亲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累了,需要休息。”
我看了看宝姨,宝姨点了点头。
母亲说:“无漾,对你说的那些,你不要感到负担。兮来也是这么希望的,才不让我说。他是个好孩子,你试着了解他,和他好好相处。”
我犹豫了下才答应。
母亲看出来我的怀疑,她说:“如果你不相信他,你可以进公司工作,看着他,怎么样?”
母亲提议得突然,却说到我心坎里,我说:“我考虑下。”
母亲笑了笑,略显疲态。
我对母亲说:“您休息吧。我下次再来看您。”
离开了滨海,我开着车,却不知道停靠到哪里,雨还在下,我还在哭。
觉兮来会在我的住所吗?我决定回去,面对他。
走到门前,我梳理了下思绪,悄悄开门,悄悄地走入客厅,再悄悄往卧室走。
“回来了?”
回头一看,觉兮来在身后。
出门时他在厨房,回来时,他还在厨房。
我冷淡地问:“你在干嘛?”
他回答:“准备晚饭。”
我哦了一声。
他问:“你哭过了?”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我。
啊,我想到了什么,立刻冲进洗手间。怎么又是这样,我又忘了我的脸!
从洗手间出来,吓了我一跳,觉兮来就站在门口。
“你干嘛?”我对他感恩和仇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我来看看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有些强势起来。
“没事。”我扭过头,走到房间。
他没再追问,又回到厨房里,他的周身镀上冰冷的壳。
半小时后,他敲门,“吃饭了。”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
我哦了一声,等他离开房门。我才出来。
我坐在餐椅上看着他端来饭菜,脑子里回想着母亲说的,他是真心爱你,又想起觉兮来说的那句我爱你。
我冷不丁地问他:“觉兮来,听说~你喜欢我?”
“爱”这个字让我羞赧开口,换成了“喜欢”。
他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僵滞了六秒钟吧,他才冷冷地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