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王工头会这么想,他所经历的世界,都是带着交易色彩的,总会有贪婪的手伸向他,他已经习惯了被人吃拿卡要,遇到单纯好奇欣赏的,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其实这也是这个年代的常态,特别是这种做工程的,需要打点政府关系,经常被索要财物,那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好在工程圈本身也就相当暴利,哪怕整天被索要财物,吃拿卡扣,那也是一样赚钱的。
等到再过些年,工程造价越来越透明,利润越来越薄,建筑行业依旧被领导们吃拿卡扣,就会开始搞一些损招出来。
不止是建筑上偷工减料,钢筋用竹竿来替代,楼层厚度大幅度缩水等等问题,连给领导们送的东西也开始玩假的。
这些工头们会戴一些高仿的高档手表,明面上价格相当高,实际上是相当便宜的高仿品,领导们跟他们吃饭,以为索要到的是正品,价值很多个万,实际上拿到的都是很便宜的高仿货。
很多领导拿到了也不会第一时间出手,要么自己戴,要么就是先存放在家里隐秘的地方。
等到真正拿去销赃的时候,都不知道几年之后了,项目可能早就人走茶凉,开发商也根本不鸟他了。
有些则会当时就拿去换钱,一旦被出手的时候,被行家发现了高仿表的身份,这些开发商也会赶紧道歉,说自己也是被骗了,再把真正的正品拿出来哄领导开心,一样不会出什么事情。
还有一些玉石什么的,其实也都是同样的道理,哪怕身为领导,在不懂行的情况下,被送一个看起来十分高档昂贵的假货,一样是吃哑巴亏。
因为大部分贪污受贿的官员,都不敢在任期内贩卖这些高档财物,毕竟巨额现金来源不好解释,找个地方存个不知道价值的高档产品,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是,领导们打的一手好算盘,其实这些送礼的老油条商人们,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很多领导在离休了之后,想要开始慢慢处理这些东西,作为养老之用。
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珍藏多年的高档品其实是高仿货,哪怕有心发火,想要找对方麻烦,但是手中的权力已经交出去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邹凯听说类似的故事,还是在几十年后,在监狱里听一个专门做假货的家伙说的,这哥们儿就是专门造假的,而他的客户,大多也都是一些有钱人。
不管是拿来送领导糊弄人,还是有钱人想玩小姑娘,拿仿冒货糊弄小丫头片子,玩腻了拍屁股走人,都是不二之选。
邹凯也因此眼界大开,他真没想过还有这样的玩法,那些到了后来去卖东西,却发现都是不值钱的破烂的老领导,说不定要气到当场脑溢血身亡。
不过这都是南方那边先兴起的套路,这个年代还没有那么多的造假技术和山寨品牌。
现在王工头送领导的东西,那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真品,说一点不心疼那是假的,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吃拿卡要一次,就算家大业大,能撑着,那也心疼啊。
王工头见邹凯真的没有一丝贪婪之心,只是好奇传呼机而已,心下对邹凯更加高看了几分。
人性的贪婪是与生俱来的,这个有多少钱没有关系,那些贪污受贿了十几个亿,家里用现金砌墙的官员,他们缺钱吗?他们为什么还在贪婪?
同样的,那些平日里找王工头吃拿卡要的领导,并不一定就比王工头身价低,但是他们依旧那么做了。
但是在邹凯这里,王工头没有见到任何这样的迹象,邹凯只是单纯的好奇,在看过之后,就没有任何犹豫和留恋的把传呼机递了回来。
要知道,有些时候,人的贪婪不是我没有,而是我想要。哪怕我有再多,能从你手里多要一个,那就是我赚了。
像邹凯这样,见了别人的东西一点都不心动,特别是还听到别人说可以送给自己,却一点都不心动的,真的是从来都没见过。
最起码,王工头从来没见过,最起码,王工头自认为如果遇到自己能够占便宜,身份地位还比别人高的时候,是绝对做不到这种清醒淡然的。
想到这里,王工头心中相当的高兴,他又不是受虐狂,当然希望交到的朋友是那种懂规矩,知进退的,至于那天平日里陪着喝酒和刻意去讨好的领导,王工头可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朋友。
虽说天天在一起喝酒,彼此关系很熟,可那都是用钱养出来的,关系还不一定保险,但是像邹凯这样的年轻俊杰,既有眼光又有背景,更不缺财力,这种优质的朋友人选,要是错过了,那才是真的傻子。
老板是在县城打的电话,按照距离估算,大概也就是半个小时就能赶到,王工头已经开始提前安排起工人们中午吃饭的问题。
邹凯的意思是一起去酒店吃,大家过来给他帮忙,那么辛苦,一定要好好招待。
但是王工头的想法是今天日子比较好,中午就不要去吃大餐耽误时间,就让工人们在不远处的拉面馆,每人一大碗拉面,几个人凑在一起来荤素几个菜,吃的又饱,又不耽误干活。
因为离得近,工人们可以分批次去拉面馆吃饭,这样就不用耽误工程进度,至于邹凯说想要表示一下,王工头也答应下来,不过按照他的意见,真的想要表现的话,就等晚上活儿干差不多了,请工人们好好吃一顿,一起美美喝一顿,然后住下就行了。
至于住的地方,邹凯的意思是安排在镇招待所,王工头不同意:“花那个冤枉钱干嘛?下午帐篷就拉过来了,这一块空地那么大,帐篷搭起来就可以用了,再说了,住招待所他们也不习惯。”
邹凯还想坚持,却被王工头的一句话给堵了回来:“邹老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这样是对他们好,其实是害了他们,也害了我。”
“嗯?”邹凯有些懵逼,他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是怎么来的。
王工头却一脸严肃的解释了起来:“咱们这些工人都是出来打工赚钱养家的,平时都是这么过来的,苦一点没关系的。这里是街上,其实条件还算不错的,有些时候工地在荒郊野外,夏天那才叫一个惨。”
“这我知道,也能理解,所以我才想多照顾一下大家伙,让他们也能过的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