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断口并不锋利,能看出不是被刀子割断,更像是被某种酸液腐蚀,有烧灼的痕迹。
何川后背升起凉意,就算再不爱动脑子,也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
可到底是谁?
何父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何母也没有多数妇人家的计较攀比心理,他们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何川就更不用说了,在学堂他不是最受先生欢迎的,但一定是最省心的那个娃,以致先生经常忘记有他这一号人存在。
在外面相熟的人提起他也会说,这孩子不错,但到底哪不错,大部分都是挠挠头说不上来。非要说的话,就是不惹事,听话,省心......
与世无争的何川偏偏就被人盯上了。
是谁?
为什么?
他动了谁的“奶酪”?
自古都有为争夺家产兄弟反目,这是唯一说的过去的解释,但何川也得先有兄弟啊。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把自己搞垮对方能得到什么好处。
随着前进,花香仿佛浓的要滴出水来。
前方的人越来越少。
距离铁树三百丈,何川还在前行。
前面只剩三个人,这三人都在原地休息。
他们觉得差不多了,拽拽绳子,由家人牵引着往回走。
回身时,看到迎面走来的何川,目露羡慕。
“我去你大爷的,羡慕个屁啊,老子一点都不想再走了,做做好事把我也拽回去吧!”
何川发不出声音,心里大爆粗口。
他平时很少骂人,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谁规定老实人不许骂人了。
但此时身体四肢已完全不受掌控,哪怕一个求救的眼神也使不出来。
如同提线木偶,一步一步,缓慢坚定。
“天之骄子!”
“天纵奇才!”
“天选之人!”
三人对望,都读懂了彼此眼神。
何川是不知道三人所想,否则一定更觉悲催。
“我和你换行不行,行不行?行不行!!”
早知道就不应该来沐什么劳什子仙恩,家里又不缺吃穿,趟这个浑水干嘛。
李家姑娘谁爱娶谁娶,娶林家小妹,王家丫头也可以嘛。
这回可好了,估计比我大十岁的刘大寡妇也不愿意嫁过来了。
除非发生奇迹,此后余生七个字便能概括~‘吹灯拔蜡完犊子’。
只有两百丈了。
花香有如实质,好像沉淀千年的香水。
慢慢的,变成了流动的香膏。
到最后,周遭空气似乎受香气影响,隐隐出现阻力。
浓雾外,何父呆呆看着手中半截绳子,他早就觉得时间太久,想要把儿子拉出来。
万万没想到,到手的只有一小段绳索。
“这绳子我检查了好多遍,买的是最结实的,还和川儿试验过,我能把他拉回来,就是再远也能拉回来......”
他喃喃自语,眼前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相信。
何老爷子面沉如水,闻了闻绳索一端,“这东西我年轻时在京城见过,连金铁都能缓慢腐蚀,如果浇在棉麻织物上腐蚀速度会快上数倍,表面上不仔细看不出端倪,但稍稍用力,连三岁孩童都能将其扯断。耍把式卖艺的多用它来使一些障眼法。
这事我会严查,沐仙恩绝不容宵小破坏!”他皱紧眉头对何父道。
“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川儿还在里面,我该怎么办?”何父声音颤抖。
“这事......唉,也只能等一天后浓雾散开,你有一个时辰能进去把孩子带回来。”何老爷子无奈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去,我要把儿子带出来!”何父如同疯了一般,猛地往浓雾冲去。
刚一接近浓雾,便如遭雷轰,整个人飞起,被轰出一丈来远。
他爬起来又要往里冲,却被几个眼疾手快的壮硕汉子抱住,动弹不得。
“何川,你快出来!你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可怎么跟你娘交代!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就......
都是爹不好,不应该带你沐仙恩,爹错了,爹错了!”
何父捶胸顿足,心痛如绞,恨不得冲进去把儿子替换出来。
他本来就不期望儿子成龙成凤,这仙恩能沐自然很好,沐不了也无所谓,只要他健康快乐就好。
他只要何川健康快乐!
从没有人呆到第二天浓雾散去才出来,最多的一个人在里面呆了三个时辰,那父亲望子成龙,不顾周围人劝诫,一直不肯主动拉绳子,后来觉得不对劲拉出来时,为时已晚。
他的孩子从此痴痴傻傻,连父母都不再认识。
这就是贪心的下场。
可是何父不贪心啊,但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何川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还在往前走。
离铁树只有五十丈。
他的眼力已能够清晰看到树上那朵白花,莫名产生某种错觉。
花色虽为白,却觉妖艳的似要滴下血来。
花心好像是只眼睛,在看着他一步步前行。
光秃秃的树干好似老者瘦骨嶙峋的手臂,突兀的向前伸出,满含喜悦,似要把何川一把抓住,直接拽到跟前。
不管何川是否愿意,他终究还是走到树下。
铁树似乎真的感觉到有人走近,在何川近前那一刻,突然焕发无限生机,疯狂抽枝发芽。
好像烂漫春花,又像是发春的孔雀,玩命向对方展示自己的美好。
树上的白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开越多,如同一只只充满魅惑的眼睛,勾魂夺魄。
何川已迷醉其中,不由自主将手伸向花朵。
“世间之美,莫过于此。”
他发现自己居然能说话了,手脚也能自由活动。
就在手指接触到白花的刹那间,一股磅礴力量疯狂涌入身体。
那种感觉,好像是浩瀚大海拼了命要整个挤进一个巴掌大小的瓦罐当中,根本不管瓦罐是否能承受的了,只管玩命的往里挤,务求一滴不剩,全部挤压进去。
何川感觉身体里似乎被塞进去一个威力超强的炸弹,炸弹已在体内引爆,下一秒他就要被炸的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朵朵白花离开树干,漫空飞舞,从外面将何川整个包裹住,他变成了一只人形的茧中春蚕,里面的力量想要将他炸成齑粉,外面的力量又固定着周身皮肤,仿佛是在向炸弹宣战。
你就是炸,也只能炸成人形渣子。
两种恐怖力量相互倾轧。
世间之痛,莫过于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炸裂般的力量在白花作用下逐渐稳定,白花也渐渐没入何川体内,成为他的第二层皮肤,第二层筋膜,时刻禁锢着磅礴力量,防止它暴走。
若何川此时清醒,一定能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咦?”
那声音有些惊诧,又带着些许懊悔。
接着,以何川身体为中心,升起股龙卷风,肆意吸收周围浓雾,刹那,浓雾被吸的半点不剩。
那贪心程度,完全是吃骨头不吐渣。
全是我的,一点都不给你们留。
距离何川进入浓雾已过去三个时辰,唯有他留在雾内。
众人不痛不痒的安慰何父几句,相继离开,就连何老爷子也摇摇头走了,即使留下来也没什么用,浓雾到明日才能散去。只有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相邻陪伴左右。
于是,他们共同见证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浓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烈翻涌,呼啸着形成巨大气旋向铁树方向狂奔,速度之快以致在瞬间产生音爆。
事后刘老二信誓旦旦,“我只眨了一下眼,我对天发誓,真的就只眨了一下眼!就一下!然后浓雾就没了!不是沐仙恩之后的缓慢消散,而是突然就没了。但也不是凭空消失,而是,该怎么讲......
好像有人吸了一口气,把浓雾都吸走了。
我读书少,我也说不明白,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