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律胡乱点好菜便站到了包厢内的窗口，从窗口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四方街的拐角，那里是四方街通往德善楼的必经之处。
拐角处没有商铺，更没有路灯，除了月光照明外，再没有旁的光源。
两道人影就站在拐角处，看不大清楚人脸，甚至看不大清楚两人身上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
可他仅凭身形，便断定那两人正是宋翎和路岚。
黎律皱眉，盯着那两道身影嘀咕，“不过来杵在那干嘛？”他也瞧出二人之间气氛似乎不太对，更是奇怪，刚刚还好好的两人，这一会的功夫怎么就——
心里的嘀咕还没完，脑子突然轰的一声懵了。
他看见宋翎拉住了路岚，路岚挣脱不开，很快被他拉入怀里，紧紧搂在怀里。
没错，是紧紧的搂在怀里。就像是男人与心爱的女人重逢时那种情不自禁。
黎律的心跳加速，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人，愤怒又疑惑。
明明、路岚明明是个男人。宋翎他怎么会——难怪他有那种嗜好？
那他凭什么对路岚——短暂的疑惑过后，只剩浓浓的愤怒。
很快，被宋翎强行搂在怀里的路岚挣脱了宋翎，将将他远远推开。
他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但对看得出来，路岚在拒绝宋翎。宋翎高大挺直的身影变向萎靡了两分，站在原地看着路岚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黎律原先的那些愤怒很快消散，心情变得不错。
很快，路岚来到他所在的包厢，宋翎却不见踪迹。
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宋将军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端起茶水的手微顿，“他临时有事，回去了。”她声音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平静。
黎律见他不愿多说，便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伙计很快将丰盛的菜肴端上，秋岚珺没什么胃口，心里闷闷的有点难受。
“有酒吗？”她将举起的筷子放下，朝身边的黎律道。
黎律忙道：“有、有的。”
伙计很快将酒送来，是德善楼最好的陈酿，入口香醇绵柔，后劲却极强。
秋岚珺平时不爱喝酒，酒量却不差。可这种陈酿，她不过喝了两小杯，人便开始晕晕乎乎了。
黎律见她双颊酡红，向来清冷明润的眼眸现出一层迷离的薄雾，沾着酒液的唇宛如水洗过的鲜红樱桃，十足诱人。
黎律狠狠咽下口水，闭目甩头，拼命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清醒。路岚是男人，他怎么能对一个男人生出这样的心思，这太肮脏了。
在他闭目静神的时候，他听见椅子移动时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又听见略重的脚步声，那股掺着淡淡药味的馨香突然远离他。
黎律睁眼，瞧见路岚正摇摇晃晃往外走，赶忙起身追过去，“你要去哪？”
秋岚珺回头，半眯着美眸笑道：“有点晕，回家睡觉。”她这回眸一笑，眼里迸射出的光芒宛如盛夏阳光，灼的他整颗心都烫了起来。
秋岚珺说完又继续往外走，走出包厢后身形稳了许多，没有很明显的摇晃，可脚步的虚浮依然显见。
黎律跟在她身后，伸手想扶她，却被路岚轻轻避开。
好几次见她差点踩空楼梯，黎律吓得冲过去扶她，每回都被她干脆的推开，“别碰我。”她皱眉，面上浮起明显的厌色。
黎律微愣，想到刚刚被宋翎强行抱在怀里的路岚，路岚当时也推开了宋翎，那时的路岚，面上也有这样的厌色吗？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路岚已经走出了酒楼。
他急忙追出去，又不敢碰她，只能跟在她身后，小心护着些。
德善楼距离路氏药房并不远，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回到药房门口。
黎律去帮她开门，她则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仰头看着天空的明月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打时，他似乎听见路岚嘀咕了一句什么，夹杂在木门吱呀声中，没听清楚。
“你还好吗？”黎律有些后悔，不该给他喝陈酿的。
莫说酒量不好的人，就算是长期喝酒的酒鬼，也很容易醉倒在陈酿下。
秋岚珺笑了起来，目光却没离开天上的明月，答非所问：“若是月亮每天都这么圆，那该多好啊！”
黎律抬头看了眼明月，笑道：“?这怎么可能。月有阴晴圆缺，这是规律，更是法则。”
秋岚珺沉默了，很快收回目光，声调惆怅，“是啊！这是规律，如何能改。”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尘土，勾唇笑道：“酒很好，就是后劲厉害了些，我现在头晕的很，就不招呼你喝茶了，再会！”说完她拱了拱手，迈步进入药房，反手将门关上，隔绝黎律略微复杂的目光。
简单洗漱后回房，连灯都没点便爬上/床，昏沉的头一沾枕头便迷糊起来。
似梦似醒间，她仿佛看见一个人来到床前，漆黑高大的身影，看不清脸。就那么定定的站在床前看着她，什么也没做。
她竟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心更安，睡的更沉。
过了许久，宛如石化了般的黑影终于动了。他在床边坐下，轻轻叹了一气，伸手捏住被角，往上拉了拉，将被子盖至她肩头。
又叹了一息，满满的无奈。
这丫头，心怎么那样硬。
那个时候，他一时冲动抱了她，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抱了她，什么后果都没想。
从什么时候起，他宋翎变得这样不分轻重了？
似乎是从为了她奋不顾身扎入水底的那一刻起，从得知她还活着的那一刻起。
那一刻，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心底在想什么。
可此时此刻，他清楚的知道。
或许在她看来，有些事是微不足道的。
可在他看来，那些一次次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重逢。
他伸手，想要轻抚她绝美的轮廓，指尖几乎就要碰到她的眉峰，后又定住，转而轻轻拂过她如黑云般的秀发。
他手凉，若碰到她的脸，说不定会惊醒她，到时他要怎么解释这夜闯香闺的举动？
不知在床畔坐了多久，起身离开时，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浓。那双紧闭着的眼眸，在窗户合上时缓缓睁开，眼里没有一丝睡意，尽是清明与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