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木把披萨摆在餐桌上,在肖立早的眼神示意下,忍着口水开始拾掇马夹袋里的东西。
鸡米花、炸虾、手枪腿、鱿鱼圈、紫菜包饭、黑椒牛排三明治……
芦笋、水果玉米、生蚝、白贝、牛肉卷、椰青、蜜柚、乌冬、速冻水饺……
江子木看的有点儿眼花,机械的把生冷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一码,可怜巴巴的盯着桌上的熟食发呆。
“光看就饱了?”肖立早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屁股放在沙发边边上,两只脚虚虚一抬,没敢落地。“是不是买的东西不合口味?”
“乱讲。”江子木又咽了口口水,“你这么说,会伤这些美食的心的。”
“那就是吃过晚饭了?”
“没,没。”江子木不太淡定的扫了肖立早一眼,不是没看出对方在成心戏弄,嘴一张,却没有一反常态的针尖对麦芒,反是字斟句酌的真挚诚恳。
“这种台风天,你这个大忙人披风戴雨来给我送餐,要是我一上来就旁若无人的闷头开吃,实在是……有点儿……有点儿不好意思。”反正也饿了那么久了,不在乎多坚持一会儿。
肖立早很是夸张的“呀”了一声,胳膊往胸前一抱,放慢了语速,“神婆,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我唯一不敢用在你身上的形容词,就是羞涩了。”
话刚说完,肖立早抬手搔了搔鼻子,实在憋不住那个直白响亮的连环喷嚏了。
“阿啾!阿啾!!!啾~~~”
江子木愣了一秒的神儿,肩膀一颤,这才从被披萨支配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一溜小跑的往浴室取了毛巾跟吹风机。
“抱歉,又饥又渴,大脑罢工了。按说早该拿给你的。”
“毛巾是新的,没人用过。”
肖立早没搭茬,只是抿着嘴笑的一脸灿烂。
趁着肖立早擦拭清洁的功夫,江子木又暗戳戳的把空调提高了两度。
“你怎么会来?”
肖立早把毛巾往沙发背上一搭,上下左右再一番环顾。
“神婆,先容我再确认一遍,你家的四大名捕,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吧?”
“眼下,可是老前辈们玩命渡劫的关键时刻,它们要是敢不老实,只怕会被滚滚天雷劈断尾巴的。”
“哦,哦。”肖立早一颗悬着的心跟一双悬着的脚终于平平稳稳一并落地了。
“你可别误会,我就是关心关心,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江子木心领神会,想着吃人家的嘴短,也就看破不说破的得过且过了。
肖立早轻咳了一声,看看江子木对着食物发射出的专一而深情的眼神,嗯,确认了,是把灵魂出卖给榴莲披萨的女人。
“啧啧,”肖立早自顾自摇眉,缓缓尴尬,大手一挥,“吃吧,别在那儿望眼欲穿了。”
江子木忙不迭应承着点头,托起一块披萨,十个指肚都透着胃酸过多的灼烧感,“我这人吧,意志不怎么坚定。您老既然这么让我,那我就主随客便,真的不客气了。”
“天呐,太棒了,居然还热着,芝士都拉丝啦!!呀呀呀~~~”
“你……你要一起…吃…吃嘛?”
肖立早笑着摇头,一方面是节食修身的严于律己,另一方面,则是对江子木仓鼠一样的吃相无可奈何。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天天顿顿吃泡面。你看我这头发,”江子木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蹦蹦跳跳的跑到肖立早跟前,“我这头发,都要自动变成方便面卷了;还有还有,你闻闻。”
江子木把手背往肖立早鼻头一搁,碰都没碰上,还没等对方反应,又猛不丁收回原位。
“左半边是五香牛肉,右半边是猪骨浓汤,真的,都被方便面配料包腌入味儿了。”
肖立早:噗~~~
眼看着江子木一口两个紫菜包饭,还塞了一根炸虾两只鱿鱼圈,肖立早这位“欺骗性进食者”都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你慢点,慢点成嘛!我又不跟你抢!”
“吃的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你不懂……”江子木两腮鼓鼓的,抬手掩住口,一点儿都不避讳的拆自己的台。
“我这不是饿,主要还是馋。馋虫寄生大脑,你要是再晚一点儿出现,我就该发生变异了。你想想,要是没有您老人家,怕不是得眼睁睁看着馋虫病变席卷全球,人类文明毁于一旦?”
“所以呀,老板,您老今晚的壮举,可是妥妥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容我代表全体地球人,给您来个空中自由落体七百二十度完美落地紧接托马斯全旋式叩拜!”
肖立早嘴角再朝上抬了抬,心说很久没有这么“恬不知耻”的人当面说这么“花里胡哨”的话了,主要是压根没有人能兼备“厚脸皮”跟“语言表达”这内外两大天赋好嘛。
“真心的?”
“那可不!”
“刚才您老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天神下凡!不信的话,你去洗手间照照,您老耳朵眼儿现在还往外冒圣光呢!”
“切~~~”肖立早下意识的把耳垂往下拽了拽,“只怕放光的不是我,是那些吃的吧?”
天知道刚刚站在门口的肖立早是多么的弱小无助又可怜,生怕“敲门砖”不够硬实,“护身符”不够灵光,又在江子木这里碰一鼻子灰。要不是为了让江子木爱屋及乌,自己哪里会跟着助理连跑了四家快餐店两家超市,搞这么大阵仗的“食物加持”?
“话可不是那么说耶。”江子木抹了抹嘴,觉得有些饱了,然后随手又捏起半块牛排三明治来。
“《西游记》读过吧?神仙的坐骑,大概率也是超神。像观音菩萨的金毛犼,太上老君的老青牛……”
“合着主角还是吃的,我就是当牛做马的运输工具呗?”
让肖大爱豆承认自己沾了榴莲披萨的光实在是件异常困难的差事啊。
“开个玩笑嘛,别气别气。”江子木舔了舔手指头上的面包渣渣,脸色严肃起来,“说真的,我是真的要谢谢你。”
肖立早凝眉跟江子木四目相对,一刹间突然觉得燥热起来。
“感谢金主爸爸救我狗命!父爱如自助大餐,父爱如金山银山!”话刚说完,江子木把拖鞋一蹬,露出与季节不符的咖啡色绒毛兔耳袜,手脚齐动,呱唧呱唧的给肖立早鼓起掌来。
“BOSS,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为什么会来?”
肖立早挠着头,磨蹭着起身从餐台自取了一盒香蕉牛奶。
“那个……上回通话,你不是说你忙着译稿,天天牛奶泡面的……还说,交稿期限是一个月?”
“四周。”
“现在活儿都干完了?”
“完成百分之九十了。”
“嗯。”肖立早有点儿不自然的咬着吸管,只敢把眼神的落点放在江子木那只翘在一边微微抖动的兔耳朵上,“我猜,前些天的台风预警,你也没放在心上……”
“都怪那些玻璃的质量太好了。”江子木抬手甩锅,拒绝承认是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弹尽粮绝坐困愁城的凄惨状况。
“最近几天,你都没在群里吱过一声……算算日子,我估摸着你还忙着,肯定顾不上逛超市买东西。这大风大雨的,怕是外卖也不好送……我怕你泡面…吃腻了……还没营养……”最后的一句,肖立早的音量都比不过蚊子。
“你这趟出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嘛?”
“没,当然没有!”肖立早眼睛瞪大了点,随后是一脸“夸我,快夸我”的小得意:我就是专程为了给你投食才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出门的,腻不腻害?感不感动?
这等大恩大德,为奴为婢就不用了,以身相许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
江子木耳朵抖了抖,抿着嘴没了动作,隔了好几分钟,才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再次跟肖立早道了谢。
“你能带着那么多好吃的出现,还恰恰赶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如果我说我心里不高兴,就是虚伪;如果我在大快朵颐之后,再声泪俱下的跟你强调台风天出行有多危险,又显得我得了便宜卖乖,不知好歹。”
“谢谢你!”江子木下巴微抬,而后徐徐叹了口气,拍拍肚皮,觉得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了。
“我只想告诉你,你这次来,真的是雪中送炭,我特别感激。”江子木眼睛更亮了,也没穿拖鞋,吧嗒吧嗒的隔着袜子踩在地板上,站到肖立早眼跟前,头一偏,腰一叉,带着点儿酒足饭饱的幸福感,道:“可是呢,我仔细想了想,刚刚,就在你发了消息之后到你出现在我家门口之前的那段时间,让我觉得备受煎熬的,压根儿就不是肠胃,而是……”
肖立早眼睁睁看着江子木把手从腰移到了胸口,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说这表白来的有点儿猝不及防啊,东西方的文化差异还是那么让人消化不良。
“最受折磨的,其实是我的神经啊。”
江子木似模似样的蹙着眉,紧跟着说道:“我这纤细敏感的小神经,时不时就抖那么一下。一抖不要紧,我满脑子都是什么刹车失灵啊,什么广告牌掉落啊,什么整车被风掀翻啊,不然,就是什么天打雷劈之类的……”
“我说神婆,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的?”
江子木抬手做个噤声的手势,吸了吸鼻子,轻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下次遇到同样的状况,你能不能别再让我那么担心?”
万一您肖大爱豆有什么三长两短,自责倒是其次,最怕的是枣子林粉丝群起攻之,《一千种死法》都不够他们借鉴的。
肖立早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应该给江子木来个素质三连,顺带跟她请教下怎么样只用一句话就轻而易举达到甜蜜致死量。不行,真心上头,这时的肖大爱豆自觉脑浆都带上了巧克力味。
“那下回,你能不能也别让我那么担心?”
话说完,一股子血气直往脑门上冲。肖立早冷不丁抬手捏着江子木的两只腕子,柔柔按了按。被自认的甜言蜜语猛火乱炖成酥烂状的脑花几乎要溺毙在巧克力的海洋里,然而对上江子木清澈眼眸的一刹那,一只叫做“理智”的救生圈已经稳稳的卡在了肖立早即将爆裂的脑袋上。
突然间,肖立早像是原地转圈的九手陈年黑胶唱片,大脑胡乱的发出“嘁里喀嚓”的响动,却完全没有关于下一步行动的实质性指挥。张皇之下,肖大爱豆只得红着脸把那白嫩嫩的腕子拉近鼻头,装模作样的嗅了嗅,“左边明明是泰式海鲜,右边明明是意式肉酱。”
江子木瞬间呆滞,右眼皮分秒不差的整点打卡上班,狂跳的像是要把眼珠甩出眶了。
“看把孩子饿的,都…都魔怔了。”江子木忙不迭把手扯回来,往后退了几步,很不自然的把胳膊藏在了背后。
额……究竟是美食让江子木飘了,还是太过友善的客户反馈让肖立早飘了?
突如其来未经同意的skinship,在令江子木感觉不爽的同时,也让她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故意的嬉皮笑脸是不是用错了办法?兴许,正儿八经的说教反而更快更有效?
不论如何,眼下沉默的时间似乎久的过分了,不管什么稀奇古怪的搞笑梗都找不到了,即便天气这种世界通用话题都没办法毫无尴尬痕迹的拿过来用了……
就像在三九寒天强逼着自己洗冷水澡。拒绝,每个毛孔都在拒绝。
肖立早见状,颤巍巍的撩了两次刘海。这帅耍的,比社恐患者在公司饭局上的微笑还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