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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猴王出海

猴王收留了须弥山头等通缉要犯牛魔王之后,便令一群黄猩猩在花果山寻了一个山洞,把里面的飞禽走兽都轰走,供牛魔王和他手下一群小妖居住。本来按猴王的意思,让牛魔王住到水帘洞来即可,切磋武艺、大吃大喝也方便,却遭到六耳的反对。

“大王万万不可,”六耳苦口婆心,“这水帘洞是我猴族的机要之地,岂能容留一群不三不四、流亡逃窜的天庭要犯?让他们进了花果山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再让他们进水帘洞来住,怕是不妥。”

“六耳兄言重了,江湖朋友,该当盛情招待,倘若有所怠慢,传出去小王我的脸面往哪里搁?”猴王道。

“大王糊涂啊!”六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这些妖魔鬼怪作恶多端,臭名昭著,有什么江湖情义可讲?况且他们重罪在身,他日牵出我猴族杀害东海虾兵蟹将之事,招来天兵围剿,便要亡族灭种……”

“仗义多是流落江湖辈,卑鄙都是庙堂居高者,那官家有什么好东西?我看不如这老牛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先前大长老所言果然不假,你这石猴要把我猴族引向万劫不复之境地!”

“混账六耳猕猴!我早说过谁也不可再提及大长老,你怕是皮子痒痒想挨鞭子。”

“忠言逆耳,你要拿鞭子抽便抽吧,谁叫你是猴王呢?”

“行了,莫再多言,我不让那老牛住水帘洞便罢,真是气死本王了。”

二猴争执,猴王甚为烦心,便依了六耳,不让牛魔王一众妖魔鬼怪住到水帘洞来。那牛魔王有个躲避天兵追捕的落脚处,倒也感恩戴德,并不嫌弃猴王令黄猩猩开凿的山洞狭小,且严加管束手下众妖,不害禽兽,不惹是非,每日尽食瓜果梨桃,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猴王隔三差五便令白睑猴或伶猴给牛魔王送些珍馐佳肴去,牛魔王千恩万谢,便令小妖采集上好的瓜果梨桃,装在石头罐子里酿制果酒,等酿成后便用美酒回馈猴王。猴王有时也邀请牛魔王去水帘洞切磋武艺,牛魔王法术了得,让猴王大开眼界,垂涎三尺。牛魔王也毫不吝啬,教猴王几招,以示以武会友。

四健将严刑拷打在人猴大战中俘虏来的猎人头领,逼问了不少傲来国的事情。那猎人瞎编乱造,虚张声势,妄言自己是傲来国王子,傲来国有神仙庇护,众猎人修炼法术,云云,妄图吓住猴子,释放他回傲来国。

“一杀了之!”白健将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棍子敲得他脑浆迸裂,为死去的诸多猴子报仇,方解我心头之恨。”

熊熊的火苗摇晃着,猴王、四健将和六耳聚在水帘洞里,围坐在石桌前,吭哧吭哧啃着果子,商量如何处置猎人头领。一只卷尾猴烤着一条鱼给猴王献上,猴王接过吃起来,边吃边说:“杀自然是要杀的,一棍子敲死也太便宜他了。”

“活埋好了,”灰健将说道,“入土三尺,活活闷死。”

棕通臂说道:“依我之见,将他开膛皮肚、千刀万剐,最为狠毒。”

“那还不够毒,”黄通臂说道,“若要泄恨,我看不如把他架火上活活烧死。”

六耳说道:“还不如让众猴生吃,一千只猴子一人咬一口,咬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这才是狠毒至极。”

猴王连连摇摇头说道:“诸位说的毒倒是毒,却没什么意思,不好玩,不好玩。”

“要什么好玩?”六耳问。

“那日俘获这个头领的时候,他取笑本王,说什么‘一只臭猴子还称王,笑死了’,我便说‘那就真让你笑死’,”猴王说道,“我看刀砍斧剁活埋生吃都不好玩,还是让他笑死好玩。”

“笑死?”众猴皆大惑不解,“如何笑死?”

猴王笑而不语,起身离石桌跳到王座上,对身边的一只卷尾猴下令道:“速去树林间采集一些蜂蜜来。”

“小猴遵命。”卷尾猴领命,拿着一只石碗转身向水帘洞外奔去了。

猴王又对左右两只猿猴兵说道:“你二猴去山间捕一只山羊来,大小公母不论,活的就好。”

“我等遵命。”二猿猴听令,拎着木棒也奔水帘洞外去了。

六耳和四健将迷惑不解地看着猴王,六耳道:“猴王要蜂蜜与山羊何用?”

猴王翘着二郎腿摆摆手笑说:“切勿多话,拭目以待便可。”

六耳与四健将便不再多言,静待猴王折腾出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多时,那采集蜂蜜的卷尾猴哭丧着脸用石碗盛着一些蜂蜜跑进水帘洞来,满脸红肿可怖,想必是捅了蜂巢后遭了蜂群攻击。卷尾猴将蜂蜜献于猴王道:“大王久等了,蜂蜜已经采来。”

猴王伸出手指头揩了一点蜂蜜然后用舌头舔了一下,说道:“甚好!上好的蜂蜜。”

白赤尻说道:“大王难道要用蜂蜜把那猎人齁死?”

猴王笑而不答,闭目养神了。又过一炷香的功夫,只闻山洞外传来咩咩的羊叫之声,把猴王扰醒。众猴望去,只见两只猿猴兵生拉硬拽着一只长角白须的野山羊进水帘洞来。山羊桀骜不驯,挣脱了二猴兵的束缚,在水帘洞里上蹿下跳,左突右撞,众猴围捕了半天才将它捉住拴在石头柱子上,场面热闹滑稽,引得王座上的猴王哈哈大笑。

灰赤尻问道:“大王是想让山羊用羊角顶死那人还是用羊蹄踢死那人?”

“你二健将废话少说,”猴王笑语,转而对六耳说道,“有劳六耳兄前去将那猎人押过来。”

六耳迷惑不解地带着两只猴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押着傲来猎人头领进水帘洞来。那猎人连日遭众健将严刑拷打,形容枯槁,神色仓皇,见洞内猴妖齐聚,一片肃杀之气,便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小人罪孽深重,求诸位猴爷饶命!”

猴王说道:“那日你不是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吗?怎么今日没了当日的英雄气,成了胆小怕死之徒?”

猎人看着四位健将哭丧着脸说道:“挡不住这几位猴爷的严刑拷打呀,哪里还有什么英雄气?求猴爷要么放了小人,要么给个痛快了断,一刀抹了脖子,一剑刺穿胸膛,小人都感激不尽!”

“什么猴爷,此乃我花果山猴王。”棕通臂说道。

“对对对,”猎人连连点头,“猴王猴王,万猴之王,吾王在上,吾王千岁,不不不,该当万岁……”

“你这贼人,自己说的话忘了么?”猴王笑道,“一只臭猴子还称王称霸,笑死你了!”

猎人连连掌掴自己,边打边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识猴王,该打!”

猴王说道:“小王率领猴族偏安花果山一隅,将寡兵微,与你们兵多将广的傲来国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猴王自然要比你们国王低了一等。”

猎人连连摇头:“哪里哪里,人王是王,猴王也是王,论起来倒是人王低了一等呢。”

黄通臂笑问:“你倒说说为何人王比猴王低了一等呢?”

猎人本是求生心切,胡诌乱扯拍猴王的马屁,却不料被黄通臂这一问给问住了,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人王……人王贪得无厌,人王……暴虐无道,人王横……横征暴敛,言……言……而无信!”

猴王说道:“如此说来,小王倒是比那人王高了一等,因为小王正有一个人王所不及的长处,那就是言而有信。”

猎人说道:“正是正是,那人王卑鄙无耻,岂能跟大王相提并论。”

“那日你说一只臭猴子还称王称霸,笑死你了,小王答应让你笑死,”猴王正色道,“言出必行,今日便让你笑死!”

猎人道:“大王莫开玩笑,连日来几位猴爷拿鞭子抽,拿棍子打,疼得小人哭都来不及,还怎么能笑出来?”

“今日怕是你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了。”猴王挥手说道,“来几只黄猩猩将这人五花大绑。”

黄猩猩有独门绑法两种,一种是五花小绑,一种是五花大绑。这两种绑法以往都用来绑缚犯下重罪、押赴刑场处决的猴子。捆缚者先把绳索做出五个套,分别套住被缚者的脖颈和双臂,然后收紧绳子,这是五花小绑,在小绑之后再用绳索结两个套将双腿牢牢捆起来,便成了五花大绑。对付体弱力小、束手就擒者用五花小绑,对付身强力壮、负隅顽抗者用五花大绑。几只黄猩猩听了猴王发令,便拿着麻绳扑上去,用五花大绑法将猎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在王座前面石阶梯下的空地上。

众猴不解猴王之意,皆望着猴王,见猴王嬉皮笑脸地又挥手道:“卷尾猴过来,把蜂蜜给这位头领抹在双脚掌心上。”

卷尾猴便拿着盛蜂蜜的石碗跳到猎人身后,给他把草鞋脱去,用手揩了蜂蜜涂于他的双脚掌心上。猎人脚心奇痒,不禁笑出来:“哈哈哈,猴爷饶命,不可如此折磨小人啊!”

“你这不是笑出来了吗?”猴王笑道,“这比之鞭子抽、棍子打如何?”

“哈哈哈……折煞小人!”猎人一边笑一边说,“这比那鞭子抽、棍子打还要可怕,哈哈哈……”

卷尾猴继续揩着蜂蜜给猎人的脚心涂抹,猎人却因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众猴看看猴王,又看看猎人,心下好奇,不知猴王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便屏气凝神,看下文究竟如何。猎人嘻嘻哈哈笑了半天,猴王摆手示意卷尾猴停手,而猎人已经笑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说道:“猴王饶命。”

“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你且得笑呢,笑破了肚皮,笑烂了五脏六腑,再好不过。”猴王又挥挥手说道,“有请山羊将军。”

两只猿猴兵听令便将那长着一把白胡子的野山羊又生拉硬拽到猎人旁边。山羊将军竖着两只弯弯的长角,桀骜不驯,摇头晃脑,誓死不从,直把两只猴兵急得脑门淌汗。山羊伸着脑袋、探出鼻子嗅了嗅猎人的脚掌,立刻便老实了,吐出舌头去舔猎人脚心的蜂蜜,猎人顿时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这山羊舌头上生有倒刺,舔到猎人的脚掌心上,比卷尾猴的手指头更让他感到钻心奇痒。猴王吃了半个果子的功夫,这野山羊便抬起头舔着舌头跑一边歇息去了,想必是猎人脚掌心的蜂蜜被舔干净了,猎人遂止住狂笑,得片刻喘息之机。

“猴王饶命!”猎人叫道。

猴王把啃剩的半个果子扔掉,朗声叫道:“蜂蜜伺候。”

卷尾猴听令,便又端着石碗凑到猎人跟前给他往脚掌上抹蜂蜜,猎人又嘻嘻哈哈笑起来,说道:“猴王赐我一死吧,杀人不过头点地,砍头不过碗大的疤。”

猴王说道:“你傲来国火烤猴子的时候,可曾想过先给猴子来一刀痛快的?”

卷尾猴给猎人的两只脚掌抹了蜂蜜,这山羊也不用猴兵生拉硬拽了,自己寻着蜂蜜的香气凑近猎人的脚掌心,伸出舌头去舔舐,猎人立刻又擒着泪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破口大骂:“你这无父无母、断子绝孙猴妖,猴魔王,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猴王笑道,“你倒是说对了,小王还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且断子绝孙呢!”

猎人又叫骂几句,不多时便面色通红,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气绝身亡了。众猴目瞪口呆,今日算是大开眼界。那四健将纵然见多识广,也只知道刀砍斧剁、鞭打棍敲之类的刑罚,还从未见闻世间还有这等折磨人的招数。

六耳近前去瞧了半天,伸出手去探猎人的鼻息,问道:“死了?这也能死?”

众猴皆拍手喝彩,纷纷说道:“死得好,死得妙!”

猴王大喜:“哈哈,本王遂了他的愿,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他去阴间见了阎王也该给我美言几句了。众猴将这笑死鬼抬出去吧,杀羊生火,有请牛魔王!”

传令兵便去请牛魔王,不过啃一个果子的功夫,牛魔王便用石罐盛着酿制好的果酒携着心腹黑狗精吆三喝四、咋咋呼呼地前来赴宴。猴王请牛魔王入了王座下首的石凳,以示其为座上贵宾。猿猴兵将猎人的尸体抬出去丢进深山老林给那豺狼虎豹啃食。几只黄猩猩速去取了火种,在王座石阶之下的空地上生起熊熊篝火。六耳拿刀给野山羊抹了脖子,血溅四壁。几只母伶猴用刀将山羊剥皮剔骨,大卸八块,架在那火上烤,少顷水帘洞便肉香四溢,引得众猴兵直流口水。伶猴用石碗、石盘将烤羊、山泉和各种奇瓜异果奉上来,猴王、牛魔王、六耳、四健将、黑狗精坐到石桌前,正要吃开怀大吃,只听牛魔王把装着果酒的罐子咣当一声放在石桌上道:“承蒙猴王抬爱,收留我等亡命之徒,在这花果山仙境胜地,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老牛实在是无以为报,便特酿果酒一罐,献给猴王,聊表心意!”

“什么?”猴王不知酒为何物。

“酒,”牛魔王解释道,“乃世间琼浆玉液,上至须弥山天庭,下至酆都阴曹地府,以及四大部洲,东西南北四海,无神仙不爱,无人不爱,无妖魔鬼怪不爱。”

“这东西有何等魔力,令众生倾倒?”猴王问道。

“飘飘欲仙,神魂出窍。”黑狗精嬉皮笑脸地说道,“身为猴王,竟然未曾享用世间此种仙物,实在是枉为王者。”

“大长老曾有言……”六耳插话,忽地意识到自己失言,便连忙改口道,“曾有先辈言,这酒乃傲来国人族滥用的邪物,可让人意乱情迷,醉生梦死,得意忘形,大王万勿让这等东西流传进花果山来!”

牛魔王不悦,说道:“六耳老弟的意思是我带了毒药来害这猴王?”

猴王两眼放光,笑道:“哈哈,牛兄莫气,这东西竟有如此神奇,我倒是想要试试。”

六耳将目光投向四健将,妄图从几位师父那里寻求帮助,四健将却默不作声,半晌白赤尻才说道:“先辈已逝,万事猴王自有决断,我等舞枪弄棒的武将,不敢多言。”六耳闻听此言,便也沉默不语了。

牛魔王便将石罐上的石盖打开,顿时一股果味的芳香酒气弥漫开来,众猴皆曰奇香无比。黑狗精抱起石罐,给石桌上诸位面前的石碗里倒满果酒。牛魔王端起石碗,说道:“承蒙猴王抬爱,收留我等亡命天涯之徒,老牛感激不尽,先干为敬。”话毕,便将碗里的果酒一饮而尽。

猴王及诸猴不懂这套酒场上的规矩,听了牛魔王这套说辞无动于衷,只是怔怔地看着老牛,黑狗精便也举起石碗,说道:“请诸位将这碗里的果酒一饮而尽吧,那便意味着我等兄弟的情义永存。”

猴王心领神会,便举起石碗,说道:“江湖不灭,兄弟永存!”说完便去喝酒,只喝了一口,便龇牙咧嘴,伸着舌头,用手直扇嘴巴,连连说道:“又辣又苦,牛兄该不是拿了马尿来戏弄小王吧?”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猴王说笑,老牛我岂敢戏弄猴王,初饮酒者自然是有此感受,你多饮几回,怕是就离不开他了。”

四健将也端起石碗,喝下果酒,皆曰难喝。

猴王听了老牛之言,便又端起石碗,抿了一小口,咂巴咂巴嘴,回味无穷地说道:“牛兄所言也不虚,这东西初入口又辣又苦,仔细品味起来,倒是真的有一种奇香美味呢。”

黑狗精闻言,便举起石碗道:“魔王敬了,我再来敬,小的黑狗一只,追随魔王多年,今幸遇猴王收留,才免了颠沛流离之苦,感激之情全在这酒里了。”说完,这黑狗精便把一碗酒饮毕。猴王见状,便也深吸一口气,把自己那碗酒一饮而尽了。猴王、四健将、牛魔王、黑狗精一众便杯碗交错,吃喝起来,唯有那六耳滴酒不沾,只顾啃果子,吃羊肉。按说这牛魔王在花果山自酿的果酒,工艺粗糙,酒力不及傲来国用粮食酿的酒,但猴王初次饮酒,不胜酒力,三碗下肚,就已经醉眼朦胧,看谁都成双了。四健将各饮一两碗,也酒意微醺。牛魔王却海量惊人,几碗喝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

猴王酒兴昂然,便挥手叫道:“这花果山的飞禽走兽,奇瓜异果,本王都吃够了,今日魔王带来这琼浆玉液来,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便把那老乌龟烤熟了吃!”

“甚好!”牛魔王高兴地道,“猴王胆大包天,不逊老牛,连东海仙官都敢烤了吃。”

猴王醉言醉语:“小打小闹罢了,倘有能耐,便打上须弥山去,占了玉皇大帝的洞府。”他不知道这玉皇大帝居须弥山三十二重天之弥罗宫,皆是琼楼玉宇,辉煌气派,还道是像他一样住在连墙壁上都结着蜘蛛网的山洞里。

那日众猴与众妖杀了虾兵蟹将,俘虏了龟仙,回水帘洞里将鱼身蟹肉大吃一番,把老乌龟关了起来。六耳本想逼问一番东海龙宫的情况,这老乌龟却躲进壳子里不出来,四健将骂他他置之不理,打他他打一动不动,没有办法便用麻绳绑了挂在水帘洞前的藤桥底下,由猴兵严加看管。那老龟探出头来,见身下是万丈深渊,吓得头晕目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跑也跑不得,只好缩了脑袋听天由命。今日猴王借着酒后取乐,忽地想起了老乌龟,便令几只黄猩猩把那缩头乌龟从藤桥底下提了上来,抬进了水帘洞。

“仙官出来喝杯美酒?”猴王嬉皮笑脸说道,那老龟却深藏不露,一动不动。

牛魔王拿着一只石碗上前去敲打着龟壳笑道:“我乃须弥山头等通缉要犯牛魔王,龟爷出来把我捉回去,想必敖广便给你加官进爵了。”龟仙纹丝不动。

“把这老王八架火上,我看他能撑得住多久。”猴王道。

老乌龟伸出头来,连连求饶:“猴王饶命,待我回去向龙王禀奏,就说我率虾兵蟹将巡查花果山近海,遇了妖魔鬼怪围攻,幸亏被诸位猴仙搭救,想必龙王必然恩赐沛雨甘霖泽被花果山……”

还未等老乌龟说完,牛魔王便插言道:“闭嘴!你这官家神仙嘴里也没句实话,我老牛纵横江湖几千年,你当我没见过世面?东胜神洲加上东海龙宫的神仙朋友,我没有三百也有一百,还不知道你个老王八几斤几两?敖广身边的小虾米都比你官大,你还诓骗我禀奏龙王。”

说起来这龟仙也是在须弥山有仙籍的,依律法脱离了轮回,因而本来并不存在生死之说。但若是肉体受致命之伤而死于非命就另当别论了,其魂魄坠入轮回,重新转世投胎,仙籍被销,转为肉身凡胎。先前被众猴斩杀、烹食的百十只虾兵蟹将的魂魄便统统抓进酆都城里,经阴曹地府审判结案,依据善恶功过去转世投胎。这老乌龟修了一千年,会点三脚猫的法术,混了个东海的闲差,仙禄优厚,衣食无忧,且脱离了生死,自然不愿意一死了之,去投凡胎。

老龟又要说话,几个猿猴兵拿着棍棒上去照着龟壳叮叮当当一顿敲打,吓得老龟又缩了脑袋和手脚进去。猴兵将他绑在木头架子上,下面点上篝火,再浇上飞禽走兽的尸油,火苗就熊熊窜起来了。不多时,老龟受不了烘烤,便伸出头来叫道:“热死老龟,求猴王、魔王饶我一命!”

猴王和牛魔王乐得哈哈大笑,便又干了一碗果酒。那老龟自知必死无疑,也不求饶了,破口大骂道:“断子绝孙的臭猴子!”

猴王说道:“本王从石头里蹦出来,有阳具,无色欲,自然是无父无母,断子绝孙。”

老龟又骂:“你这死牛,坠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哈哈,老牛我五百年没洗澡了,皮子痒痒,下油锅去搓搓泥也好!”

老龟又骂了几句,缩回龟壳里不说话了。一炷香的功夫,水帘洞便弥漫着烤乌龟的香气。牛魔王大喜,使个法术变出混铁棍,照着龟壳一棒子打下去,那龟壳被烘烤过,虽硬却脆,登时被敲得八花九裂。几只伶猴上去,把烤熟的龟肉收拾出来,给猴王和牛魔王送到石桌上下酒。

“龟肉虽美,却独缺一味作料。”牛魔王品尝了一口龟肉,对猴王说道。

“什么作料?”猴王问道。

“盐。”牛魔王答。

“这又是什么东西?”猴王好奇道。

“世间美味!我老牛本是不吃荤、只吃素的,有了它,我才学会了吃肉。没有它,我吃什么东西都味同枯草。”

“牛兄戏耍小弟,我就不信世间还有这等神奇之物。”猴王吐着酒气摆手说道。

六耳插话道:“先辈有言,盐乃傲来国恶人进食时要放的邪物,我猴族绝不可用。有了这东西,我等都成贪吃之徒,便与饕餮无异了,吃到脑满肠肥,便等着傲来国人来灭了吧。”

牛魔王不悦道:“听六耳老弟的意思是说我老牛是贪吃之徒,脑满肠肥,与饕餮无异了?”

猴王也不快道:“先辈有言?这先辈是大长老吗?”

六耳道:“猴王不是有言在先,谁也不准再提及大长老吗?”

“好,猴王自当一言九鼎,愿意领受三鞭子!”猴王借着酒劲道,“但你给我说明白,这先辈可是大长老?”

“正是。”六耳道。

“倘若如此,那我偏要尝尝牛兄说的这世间美味!”猴王道。

牛魔王闻言,便令黑狗精去他们住的山洞里取盐。平日里这牛魔王自知寄人篱下,不敢胡吃海喝,严禁手下众妖捕食飞禽走兽,只能采食瓜果梨桃,偶尔让手下去捕些鱼虾来烤熟了打打牙祭,还让他们取了海水晒制海盐,用于佐餐。

等黑狗精取盐的工夫,猴王怒道:“白健将拿鞭子来打吧!”

白赤尻大惊,跪地说道:“卑猴岂敢鞭打猴王?”

猴王道:“我让你打,你便打,你若不打,我自己打。”话音刚落,猴王便起身跳到白赤尻身后夺下插在他腰间的藤鞭,那神速令在场诸位皆反应不及。猴王举鞭朝自己背上挥了三下,顿时猴毛飞扬,血痕显现。众猴愕然,见猴王怒火冲天,皆不敢言语。猴王重又入座,只顾喝酒吃肉了。

猴王又喝一碗酒的工夫,那黑狗精便把盐取来了,放进龟肉和羊肉里。牛魔王请猴王品尝,猴王食之大喜,连连称奇:“这果然是世间美味!”话毕,便抓起一把盐往嘴里塞,却被齁得连连咳嗽,青筋直爆,眼珠子都要蹦出来。

“哈哈哈哈,老弟万勿胡来,这盐不可独吃,只可取少量伴肉食之。”牛魔王大笑,“快饮山泉。”

猴王饮山泉一碗,才止住咳嗽,向牛魔王道:“牛兄果然见多识广,老弟我孤陋寡闻了,还请牛兄给我等猴子耍几招武功,现几样法术,让我等开开眼界。”

牛魔王酒兴大起,得意忘形,便起身跳到猴王座前的空地上,拱手向在场诸位道:“老牛我献丑了。”

话毕,牛魔王便念念有词地嘟囔了一番辟火诀,然后一屁股坐到火堆上去了,这是一招叫做坐火的法术,即不怕火烧,是七十二地煞法术之一。牛魔王在火里嬉皮笑脸地叫道:“老牛我冷得发抖,快添点尸油给我暖和暖和!”众猴兵不敢近前,黑狗精便取了兽尸油向火堆泼去,顿时火苗熊窜,烘得水帘洞乌烟瘴气,燥热不已,那老牛却毫发不伤。

猴王惊道:“牛兄威武,再来一招别的!”

牛魔王闻言,跳出火来,伸出脑袋叫道:“犬弟持刀来砍!”

黑狗精闻言,便借了白赤尻的铁箭,在石头上荡磨了几下,朝牛魔王的脖子上砍去,牛头顿时滚落下来,鲜血流了一地。众猴大惊,猴王叫道:“大胆黑狗,杀我牛兄!”

话音刚落,便见那牛脖子上蹭地冒出一个完好的牛头,先前滚落在地上的牛头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牛魔王哈哈笑道:“猴弟莫惊,老牛有一万个牛头,砍都砍不完!”

猴王惊道:“魔王法术高深,小弟自愧弗如!”

“雕虫小技罢了,老牛献丑!”牛魔王洋洋得意,又入座大吃大喝起来。其实他的七十二地煞术也不精深,独挑了两样拿手的出来炫耀,却已经把猴王羡慕得舌头都要垂到地上了。

猴王不多时便一醉方休,忘却了方才与六耳的争执,在石床上沉沉睡去了。牛魔王也带着七分酒意,在黑狗精的搀扶下,踉踉跄跄晃出水帘洞去,坐上避水金睛兽,回自己的山洞睡觉去了。四健将饮酒不多,醉意不深,带着诸多猿猴兵去巡山了。唯有六耳留在水帘洞里,伸手摸了摸猴王背上的三道鞭痕,看着熊熊的火光映照在猴王的脸上。

猴王梦见六耳猕猴拿着大刀砍牛魔王的脑袋,砍一个便又长出一个,砍得遍地全是牛头,血流成河,直至血水淹没了水帘洞,吓得他惊醒过来,头疼欲裂,伸个懒腰,揉揉眼睛,见六耳呆坐在身旁,甚为惊讶,问道:“兄长为何在此呆坐?”

六耳凄然垂泪道:“猴族危矣。”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惹猴兵耻笑。”猴王笑道,“方才冲动,与你起了争执,你就说猴族危矣了?”

“先辈不许做的,你都做了。”

“别再说什么先辈了。”

“‘先辈’二字也不许提了吗?”

猴王默然,回味起方才的梦,惊魂未定,黯然神伤,沉吟道:“倘我猴族危矣,绝不是因为我们在山洞里燃起了篝火,也不是引了老牛这样的魔王来,更不是喝了酒、吃了盐。”

“那是因为什么?”

猴王说道:“自从阴差阳错吞了青龙宝珠,得了青龙霸气,接了这猴王的位子,便以为能号令灵兽,威风八面,却不敌傲来国猎人的屠戮,受东海龙宫仙官老爷的欺压,连牛魔王这样的妖怪都打不过,更不会那火烧不死、刀砍不亡的法术。”

六耳沉思半天,忽地说道:“那便出海去游学。”

“游学?”猴王惊诧问。

“先辈曾有言,世界有四大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瞻部洲、北俱芦洲,四大部洲有神仙妖魔,有方术之士,倘大王不辞艰辛,云游海角,远涉天涯,寻仙问道,必能学到精深的法术,不逊于那牛头怪。”六耳说道。

猴王大喜:“六耳贤弟何不早言?”

“大王出海远去,群猴无首,也是不妥。”

“那也无妨,你也是灵猴,这猴王之权,先交给你便罢。”

六耳闻言,便默不作声了。猴王醍醐灌顶,激动不已,连忙召见四健将,宣布近日出海游学,令黄猩猩制造木筏,白睑猴、侏儒狨猴和伶猴采集瓜果梨桃、祝余草、迷谷花等。四健将闻言大惊,百般劝阻,却被猴王怒斥,他们只得依了猴王的命令去吩咐猴子制造木筏、采集奇花异果。

短短数日,黄猩猩砍木头,编藤条,赶制出一艘木筏,在上面装了一根桅杆,用兽皮缝了一只硕大的帆绑上,白睑猴、侏儒狨猴和伶猴则尽全力采集了不少瓜果梨桃、祝余草等。猴王见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海,牛魔王却言东风未起,时日未到。

“为何要等东风?”猴王登高望远,指着东胜神洲的方向说道,“那东胜神洲近在西北咫尺,小弟我撑根竹竿用不了一两个时辰便过去了,何须什么东南西北风?”

“猴弟若要游学,我看还是别去东胜神洲,要去便去南瞻部洲和西牛贺洲,东风起来,你才能顺风至那南瞻部洲和西牛贺洲去。”牛魔王指着西南的方向说道。

“那东风把我吹到半途,转了风向该如何是好?万一再把我吹回花果山来,岂不白走一趟?”

“不会,东胜神洲东风一起,便持续数月,只需一月便足以把你吹到南瞻部洲去了。”

“牛兄的法术是在哪里学到手的?”

“那自然是东胜神洲。”

“牛兄不仗义,你在东胜神洲学了法术,却把猴弟我支到南瞻部洲喝西牛贺洲,怕是我猴王学了法术超过你牛魔王吗?”猴王嘻嘻说道。

牛魔王摆摆手道:“猴弟说笑,牛兄我岂有小肚鸡肠。弟有所不知,这东胜神洲我再熟不过,人族不旺,仅有傲来一国,广阔河山尽是飞禽走兽、妖魔鬼怪,以及魔礼海治下的各路神仙,老牛我广交黑白两道,遍访各路高手,混了几千年,说是学了七十二地煞法术,其实拿手的也不过三五样,其余的都是沾了点皮毛而已。究其原因,东胜神洲没有隐逸山林的大神仙。”

猴王两眼放光:“那南瞻部洲和西牛贺洲就有大神仙?”

“那南瞻部洲,人族兴旺,王国甚众,其中有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兵强马壮,互相杀伐,致使生灵涂炭,狼烟四起,却有不少知书达理、满腹诗书的文人墨客,你做这花果山猴王,去学一学他们的文经武略,倒是好事。”牛魔王道。

“学学无妨,最要紧的还是要跟大神仙学上天入地、刀枪不入的法术,那西牛贺洲可有?”猴王问道。

“西牛贺洲,乃西方教圣地灵山所在,如来佛祖便长居于此。此洲就有大神仙隐逸深山,猴弟倘若能寻一位拜其为师,学其一二,法术之深便远在我老牛之上了。”牛魔王说道。

“此话当真?”

“老牛粗鄙,不识文断字,却在江湖上混了几千年,颇有些见识,告诉猴弟的,全是千真万确。”

猴王喜上眉梢:“如此甚好,我便先去那南瞻部洲学十年文经武略,再去那西牛贺洲学十年高深法术,等回来便壮大我猴族,秣兵厉马,漂洋过海去杀那傲来国人。”

牛魔王笑道:“甚好,算上我老牛一个,打打杀杀还是有些能耐的!”

猴王听了牛魔王之言,便回水帘洞吃喝玩乐去了,耐心等着东风起来。他令一群伶猴跟牛魔王手下妖精学了酿酒术,采集了许多上好的瓜果,开辟了一个山洞,大量酿制果酒,供猴、牛二王饮酒作乐。猴王把花果山琐事交于六耳,军机交于四健将,每日要么与牛魔王舞枪弄棒,切磋武艺,要么骑着麒麟、驾着凤凰去游山玩水,要么饮酒饮得晕头转向,呼呼大睡。如此过去一月有余,一日午间酒醉睡去,傍晚忽地指猴来报,说是东风起,惊得他从石床上蹦起来,直向海边奔去。六耳正在与四健将计议琐碎政事,闻听指猴报东风起,见猴王连围裙都没有穿就窜出水帘洞去,连忙从侍奉猴王的母伶猴手里夺过兽皮围裙,追猴王而去,边追边叫:“传令花果山众猴,恭送猴王起驾!”四健将闻言,遂起身冲出水帘洞,打着响亮的呼哨,号令花果山众猴云集海滩。牛魔王正在山洞里练武功,打得手下小妖精嗷嗷叫唤,听到外面众猴躁动,便出来观看,见东风大起,就知道猴王要远行了。

一万多猴子倾巢出动,密密麻麻聚集在花果山西北沿海的一处海滩上。一只猿猴兵拿鼓槌咚咚敲着三百年前从傲来猎人那里缴获来的夔牛皮军鼓。这军鼓早就破烂不堪,猴子寻不到夔牛,就剥一些牛羊之皮来修补,失却了曾经夔牛皮振奋士气的效果。敲了半天,见猴王骑着雄麒,牛魔王骑着避水金睛兽,从山林里并行向海滩行来,后面跟着六耳、四健将、黑狗精及一众猴兵与兽妖。到了海滩,猴王跳下坐骑,正要说话,一只伶猴拿着兽皮围裙追了上来,给猴王围在腰上,遮住阳具。

“一时高兴,竟光着身子冲了出来,实在不雅,牛兄见笑。”猴王笑道。

“无伤大雅。”牛魔王也从避水金睛兽上跳下来,拱手说道,“我等非兽即妖,别拘泥于人族那些繁文缛节了。”

正说话间,六耳指挥着一群卷尾猴、长尾猴、白睑猴、黄猩猩、伶猴将采集来的大量瓜果梨桃、祝余草以及几只装满山泉的羊皮囊搬上飘荡在一块礁石旁边的硕大木筏。那木筏取材于高大乔木,几丈有余,直到被众猴堆满下不去脚才肯停手。这些瓜果、祝余草和山泉够猴王在海上用一月余,皆是众猴精心为猴王采集和挑选的。

猴王望着漫山遍野的猴子,公然宣布道:“本王幸亏得到六耳猕猴和牛魔王二位兄长的指点,今日出海游学,去那南瞻部洲学十年文经武略,再去那西牛贺洲学十年法术,二十年后回来便带领猴族众将士,杀向那傲来国,一雪几千年奇耻大辱!”

众猴闻言,皆热血沸腾,纷纷叫道:“猴王威武!猴王威武!猴王威武!”叫声震天,回荡不绝。

猴王摆摆手止住众猴叫声,对六耳和四健将正色道:“我走以后,这花果山猴王之权交由六耳猕猴代行,由四健将尽心辅佐。你等要对兄长牛魔王尊敬有加,他见多识广,纵横江湖,黑白通吃,凡事请教三分,没有坏处。”

六耳及四健将异口同声:“我等遵命!”

牛魔王道:“猴王过奖,老牛实不敢当,六耳和健将都是自家兄弟,若有吩咐老牛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猴王道,“二十年内,无论是否学有所成,我都回花果山,倘有三长两短,或葬身鱼腹,或死于妖魔鬼怪的尖牙利爪,或被人族斩杀,二十年不归,六耳猕猴便接我猴王之位。”

六耳从腰间取出一朵迷谷花,光芒四射,交给猴王,垂泪说道:“山高路远海茫茫,将这迷谷花佩戴在身上,便永远分得清东西南北,不会迷失方向。”

猴王接过迷谷花,佩在腰间,对六耳道:“路再长,也没有腿长。”

话毕,猴王就三纵两跳至堆满瓜果梨桃和祝余草的木筏上,撑开木浆,放下船帆,借着东风,向西缓缓行去。只见牛魔王跳上一块大石,向猴王喊道:“二十年后,我老牛在花果山备好佳酿,恭迎猴弟!”四健将也挥手叫道:“猴王保重!”猴王泪目,盘腿而坐,扭头朝向大海的方向,不再作声。啃一个果子的工夫,行了二里海,猴王蓦然回首,但见万余猴子,蜂拥至海岸线上,向着猴王挥手致意。

猴王借着强劲的东风,行了几个时辰,回望那花果山还在眼界之内,心知这木筏累赘太多,便狠心弃了大半瓜果,轻装疾行,很快就把花果山抛在海天一线之外了。天高海阔,落日余晖,海鸟盘旋,游鱼飞跃,猴王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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