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雄凤从天上俯冲下来扑向群猴,锋利如尖刀的爪子擒住一只逃跑不及的小猕猴,紧接着又腾空而起,将猕猴抛向空中。一只雌凰横空飞过,利喙如闪电惊雷,叼住即将坠落进深渊的小猕猴。凤与凰盘旋在花果山的上空,不急于吃掉猕猴,而是将他抛来抛去,嬉戏起来。时而凤将猕猴丢进万丈深渊,眼看他粉身碎骨,凰又从九天云霄直贯下来将他抓起,救其千钧一发,时而凰将猕猴扔进三千尺湍流瀑布,差一点就万劫不复,凤又从百丈浪头迎风而上将他咬住,免其灭顶之灾。
漫山遍野的众猴哪里顾得上看这对凤凰耍闹,一个个呼天叫地,仓惶逃窜,有坠入悬崖摔死的,有掉进湖中被蛟蜃一口吞了的,有闯进山洞被水麒麟咬断喉咙的,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就在凤凰当空舞的时候,一只雄麒从山间的岩洞里横空窜出,咬住了凤凰把玩的猕猴,然后向深山里跑去。肉到嘴边被抢,凤凰岂能善罢甘休?二鸟风驰电掣,左右夹击,在花果山的崇山峻岭里竞逐那只抢走猕猴的麒。一兽难敌二鸟,麒一边奔跑一边招架凤凰的攻击,力不从心,渐落下风,不得不将猕猴抛下逃命。凤夺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猎物,而凰却继续对麒发起猛烈的攻击,铁爪挥舞步步紧逼,钢喙出击当仁不让。突然,从山间密林里窜出了一只雌麟向凰发起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凰被麟角击中,数片带着血痕的羽毛被打落进花果山的小溪里,随水流而去。凤见凰受伤,也顾不上嘴边的猎物了,将小猕猴从空中抛下,加入到鸟兽大战中。凤凰擅飞,上天入地,轻盈敏捷,可以上下左右全方位发起进攻,攻击力强,然而它们羽毛柔软,体格孱弱,防御力低。麒麟不能飞,只能在陆地上纵横跳跃,动作笨拙,攻击力低,然而它们身覆甲麟,皮厚肉实,防御力高。凤凰口中喷火,麒麟可以驭水,纵然水可灭火,奈何凤凰火势凶猛,麒麟水势不强。如此一来,火凤凰大战水麒麟,各有千秋,不分胜负。
逃进草丛、树林、岩洞的猴子们,获得了暂时的安全,纷纷探出脑袋,一窥那倒霉的小猕猴最终是死是活。小猕猴被雄凤从高空抛出后,向万丈深渊里坠去,不料湖里突然掀起惊天巨浪,一条蛟龙腾空而起,将猕猴一口吞入。紧接着一条蜃龙也从惊涛骇浪里窜出来,与蛟一起在湖面上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可怜的六耳小猕猴!”一只成年猴子哀叹道,身边的小猴早已经吓得目瞪口呆。
蛟蜃二龙舞弄一番,冲向凤凰、麒麟,加入了战斗。蛟蜃合力,一会儿上攻凤,下攻凰,一会儿左攻麒,右攻麟,气势汹汹,锐不可当。论战斗力,凤凰和麒麟都不是蛟蜃的对手。蛟蜃既像凤凰一样飞,身形敏捷,发挥惊人攻击力,又像麒麟一样身着甲麟,拥有超强防御力,更可怕的是蛟蜃能轻易掀起冲天巨浪,灭掉凤凰的火,冲掉麒麟的水。这迫使凤凰和麒麟不由自主地联合起来对付蛟蜃的攻击。蛟蜃、凤凰、麒麟三对灵兽,混战在一起,一时间,花果山一隅烈火滚滚,浓烟四起,山石飞滚,河水泛滥,惊得狼虫虎豹逃之夭夭,也烧死、淹死了不少兔子、老鼠、野鸡之类的小动物,河里的鱼虾也被麒麟和蛟蜃掀起的水势冲上岸边,活蹦乱跳,在劫难逃。
大战三百回合,凤凰之凤被蛟撕成了碎片,染血的羽毛飘荡在花果山的深谷中。麒麟之麒被开膛破肚,刮鳞断骨,陈尸龙潭。蛟蜃之蛟被打伤,趴在湖边奄奄一息。凰、麟、蜃,也各负重伤,无心恋战,凰凄厉地哀鸣着,飞入深谷去寻凤的尸体去了,而麒也仰天一声哀嚎之后,消失在花果山的崇山峻岭之间,蜃掀起一道巨浪作为掩护,钻入龙潭之中,无影无踪了。
花果山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几只背着竹筐的白睑猴探出头来,看到远处的一只花斑老虎,吓得又缩回头去。想必那老虎也惊魂未定,无心搭理这些小动物,低吟着钻进深山里去了。老虎销声匿迹之后,白睑猴们才又重新露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跑到湖畔,捡起地上奄奄一息的鱼,将它们扔进竹筐里。一只灰兔跳到一块大石头上,警惕地观望了一下四周,便又立刻窜进草丛里去了。不料一只小猴子噌地从草丛了钻了出来,一只手攥着兔子耳朵。倒霉的兔子四肢乱蹬,吱吱乱叫,小猴子却不管不顾,露出利齿,咬断了兔子的喉咙。兔子挣扎了片刻,就一动不动了。小猴子擦擦鲜血淋漓的嘴巴,拎着死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一只老态龙钟、双目失明的猿猴面前。捡鱼的几只小猴子也背着竹筐跑过来,将鱼放在老猿猴面前。
坐在草地上的老猿猴是一只雄性长臂猿,没有尾巴,腿短胳膊长,毛色银灰,举手投足缓慢迟钝。他抽了几下鼻子,嗅到了鱼腥味,用一种缓慢而苍老的语气问:“新鲜之鱼?”
老猿猴身边有一只棕色的通臂猿猴说:“还有兔子一只。”
几只小猴子眼巴巴地看着老猿猴,等着他发出指示。
“兔子留下,鱼拿走吧。”老猿猴挥了挥手里的木杖。
小家伙们兴高采烈地把竹筐里的鱼一抢而空,嘴里叼着,手里掐着,手舞足蹈地消失在岩石堆里。
“你等四猴,把兔子分吃了吧。”老猿猴对身边的两只赤尻马猴和两只通臂猿猴说道,“兔子皮要给我留着,待我给六耳做一件皮裙。”
四只健壮的成年猴子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其中白色的赤尻马猴摇头叹气:“唉,禀报大长老,那六耳不幸被蛟龙吞了。”
老猿猴皱了皱白眉,沉默半晌,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哦……他才只有两岁多。”
另一只灰色的赤尻马猴哀伤地说:“其父被凤凰杀死,其母被麒麟吃掉,如今他又被蛟蜃吞下,命运不济啊。”
老猿猴沉默不语,那只棕色的通臂猿猴察觉到了他的心情,连忙说道:“我等再从众猴中选一只天资聪颖的猴子悉心栽培好了……”
“他是灵猴!”老猿猴打断棕色通臂猿猴的话。
那只黄色的通臂猿猴说道:“大长老万勿伤心,在花果山,被禽兽杀死,也算是一种解脱,总比被猎人拿火烤熟吃了好。”
老猿猴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命运不济。”
蛟龙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花果山的河滩上,夕阳的光辉照在它的鳞片上,耀眼夺目,像是要把它烤糊了一样。大海逐渐吞没了太阳,蛟龙也逐渐黯淡下来。河水里倏地窜出两只夜叉,青面獠牙,丑陋不堪,一执大刀,一执双斧,来到蛟龙的尸体前面。
“死了。”大刀夜叉说。
“死了好,”双斧夜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死了咱们就把它扔进河里一了百了。”
大刀夜叉谨慎地问:“斧爷,恐怕这是不合规矩吧?按说龙的尸体必须得运回东海。”
“闭上你那张臭嘴吧!”双斧夜叉一脸不悦,“你才干了几年巡海的差事?三百年前本夜叉就在东海龙宫当差,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大刀夜叉沉着脸说道:“丢弃龙尸,可是违背东海律法的。”
“哼哼,老弟!”双斧夜叉冷笑两声,“规矩是死的,可你的脑袋不是死的吧?蛟龙、蜃龙,算得上是龙吗?说白了,它们就是带了一丁点儿龙族血脉的杂种而已,活着不多,死了不少。”
“怎么不算?龙谱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的。”
“是写着没错,可它们跟那些野蛮而贪吃的飞禽走兽有何区别?它们能修仙得道吗?”双斧夜叉用脚踢着蛟龙的尸体,耐着性子说道,“你真的认为龙王爷会在乎这些杂种的死活?龙王爷只准它们老老实实呆在河里,严禁它们越过河口入海。”
“你我本为夜叉恶鬼,幸得一个龙宫的差事,混了个芝麻大小的仙官,虽俸禄微薄却有名副其实的仙籍,岂能马虎了事?”
“拉倒吧!老弟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大刀夜叉被双斧夜叉噎得无言以对。
“别发呆呀,我们把它扔进河里去吧。”双斧夜叉把手里的大斧扔在地上,双手提起蛟龙脑袋上的一只龙角。
大刀夜叉拿双斧夜叉没办法,只好把大刀也扔在地上,双手握住蛟龙的另一只龙角,与双斧夜叉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向河里拖拽龙尸。
“太重了!要依老弟的说法,把它弄到东海龙宫去,岂不把你我累死?”双斧夜叉一边拖拽,一边嘟囔,“连角都这么丑,也配叫龙?”
大刀夜叉气喘吁吁,顾不上答话。突然,从蛟龙的嘴巴里窜出一个黑团,啪一声重重地打在双斧夜叉的脸上。
“啊呀!”双斧夜叉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大刀夜叉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双斧夜叉的脸上挂着一只血糊糊的小猕猴。
“这……”大刀夜叉竟一时不知所措。
“什么?什么?”双斧夜叉惊魂未定,坐在地上不敢乱动。
“猴子!一只猴子!”大刀夜叉大叫。
小猕猴从双斧夜叉的脸上跳到地上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二夜叉。二夜叉面面相觑,然后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这只小猕猴。僵持片刻之后,小猕猴突然撒腿狂奔,向深山的方向跑去。双斧夜叉这才回过神来,大喝一声:“抓住他!”他们立刻像箭一样射向小猕猴逃去的方向。双斧夜叉跑出一丈余才想起自己的双斧还在地上,连忙折回来捡起双斧,才又追去。迟钝的大刀夜叉这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双斧夜叉的屁股狂奔过去,双斧夜叉回头大叫:“呆子!兵器,兵器!”大刀夜叉已追出两丈余,经双斧夜叉的这一提醒连忙折回捡起大刀,方又追去,一边跑一边叫:“吃猴子!吃猴子!”
小猕猴逃进山谷,如鱼得水,在乱石间腾转挪移,如鹰腾空,在峭壁上健步如飞,如火燎原,在丛林里上蹿下跳,二夜叉哪里能追得上?不过他们至少也是在东海龙宫当差的芝麻仙官,多多少少能施展一些突进、位移之类的半吊子法术,会一些迈一步进五步、纵身一跃飞三丈的小把戏,也紧紧咬在小猕猴的屁股后面。奈何小猕猴动若脱兔,二夜叉几次眼看着要将他捉入掌心,却又莫名其妙意外脱手,终究捉拿不得。二仙官停下脚步,无奈相视,累得气喘吁吁,弓腰驼背。
“我的天,奈何比兔子跑得还快!”双斧夜叉喘着粗气说。
“在东海里捉鱼也没这么费力气啊!”大刀夜叉也上气不接下气,“要不别追了,咱们还得回去跟龟爷交差呢。”
双斧夜叉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说道:“也对,赶紧把那死杂种扔河里,打道回府。”
小猕猴见二夜叉不再紧追,便纵身一跳,用尾巴倒挂一棵树上,远远地对二夜叉高声叫道:“老夜叉,来呀,来呀,速来追你猴爷!为何跑不动了?”
大刀夜叉低声跟双斧夜叉说:“切莫跟这妖孽斗气,天色已晚,此地山高水深,不宜深入,遇上豺狼虎豹你我兄弟倒是不在话下,杀出麒麟、凤凰来怕是招架不住。”
双斧夜叉点点头,对着小猕猴大声喊:“妖猴,本官有巡海公务在身,今日饶你一命,你且逃命去吧。”
小猕猴听罢,抓耳挠腮,龇牙咧嘴,嘲笑道:“哈哈,笨蛋!”说完纵身一跃,攀着树枝和藤条向二夜叉的方向奔来,顺手摘了一个烂柿子猛地砸了过来。二位官爷还没有反应过来,柿子就重重地砸在大刀夜叉的脑袋上,瞬时间汁液四溅,弄得大刀夜叉满脸污秽。大刀夜叉抹了抹脸上的烂柿浆,大怒:“今天不吃了你这个妖猴,我就是你的孙子!”二夜叉盛怒,复又追去。
深入丛林,小猕猴彻底地消失了,二夜叉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迷路,正犹豫不决、环顾四周的时候,突然从草丛里蹿出一只豹子,叼起小猕猴,向山谷里蹿去。二夜叉互相使了一下眼色,随即向豹子追去。豹子善奔,奈何丛林荆棘密布,怪石丛生,跑起来多有不便,双斧夜叉施展突进法术,大刀夜叉施展位移法术,就轻易追上了豹子。双斧夜叉掷出一斧,插进了豹子的背部。大刀夜叉手起刀落,豹头落地,鲜血四溅。双斧夜叉手疾眼快,从豹子口里夺下了它的美餐。
小猕猴四肢乱蹬,却难以逃脱双斧夜叉的手掌心,只得朝夜叉脸上乱喷唾沫。
“哈哈,多亏了豹爷帮忙呀!”双斧夜叉看着豹子的尸体说。
“看我不把这臭猴子生吞活剥了!”大刀夜叉捂着自己受伤的眼睛说道,“听傲来国那边的人说,吃了猴子可以延年益寿、提神补气。”
“咦,此猴竟然生着六只耳朵,想必是猴中珍品,生吃真是浪费,我们找个地方,生一堆火把他烤了。”
“果真是六只耳朵,依我说还是炖着吃好。”
“应烤。”
“炖好。”
“烤。”
“炖。”
二夜叉正争论间,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猛地砸烂了大刀夜叉的脑袋,大刀夜叉一声都没有呻吟,就倒在了地上,脑浆溅了一地。双斧夜叉大吃一惊,向四周看去,发现山谷四周遍布抓耳挠腮、龇牙咧嘴的猴子,有猿猴、猕猴、马猴、大狐猴、侏儒狨猴、卷尾猴、伶猴、夜猴、跗猴、长尾猴、叶猴、黄猩猩、树熊猴、婴猴、指猴、懒猴、倭狐猴、大猩猩、赤猴、白睑猴、鼬狐猴、金丝猴、长臂猿、巨猿等等,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两只健壮的巨猿兵用粗壮的树枝再次弹射出一块巨石,双斧夜叉吓得扔掉手里的小猕猴和手里的兵器,扭头就跑,躲过了飞驰而来的石头。先前伴随在老猿猴身边的那两只赤尻马猴和两只通臂猿猴也从丛林里蹿了出来,各个身着皮革护具,手持木棍,向双斧夜叉追去。顷刻间,山谷里数千只猴子在这四只猴子带领下,涌向双斧夜叉。眨眼的工夫,双斧夜叉就被猴子的潮水所淹没,片刻之后,猴子的潮水又退去,只剩下了夜叉的一副被啃食干净的骨架,似狼似犬,似牛似马,难归其类,丑陋不堪。
原来就在二夜叉追逐小猕猴的时候,有在暗中负责站岗放哨的小指猴迅速把情报上报给藏身岩洞的老猿猴。
“果然是命不该绝啊。”老猿猴语速缓慢语调却铿锵有力,“你等几个火速率兵前去把六耳给我救回来,一根猴毛都不能掉。”
“大长老放心,”白色赤尻马猴说,“在下已经派出一些身强力壮的猴兵前去营救。”
“不,”老猿猴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亲自出马!”
灰色赤尻马猴说:“好,我与白健将多带一些猴子前往搭救,黄健将和棕健将还是留在长老身边。”
白健将和灰健将兄弟俩是两只赤尻马猴,黄健将和棕健将兄弟俩是两只通臂猿猴。
“都去,你们四个都去!”老猿猴用拐杖敲打着地面。
四健将只得领命,执起木棍,吩咐几只大猩猩保护好老猿猴,出发去营救小猕猴。老猿猴又说:“出动所有猴兵,把花果山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六耳找回来!”
白色赤尻马猴向传令兵大喊一声:“众猴云集!”站在远处的传令兵便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各处树上的哨兵闻声,也纷纷打起呼哨来。一时间,呼哨声此起彼伏,在花果山回荡着,久久消散不去。树丛中,岩洞里,河滩上,无数猴子纷纷现身,如洪水奔流一样涌向四健将。
花果山乃仙境胜地,位于东胜神洲的东南近海,是一个由多座险峰峻岭组成的小岛,纵广二十多里,属于东胜神洲大陆上的傲来国领土。它受日精月华之普照,承东海波涛之泽被,地势险峻,怪峰林立,溪流遍布,湖泊众多,气候宜人,雨量充沛,植被丰茂,盛产珍禽异兽,多生奇花怪草。这花果山仙境有一个庞大的猴子部落,猴数七八千。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食奇瓜异果,饮山泉甘露,吸收了些许花果山的灵气,得了些智慧,分工明确,各司职位,会人语,能采集,兼狩猎,还能制造简单的生产工具,俨然如人族的氏族部落。花果山的猴子由于受花果山仙气的养育而长寿,除了死于非命的,多能有六七十岁的寿限。而带头的老猿猴略通阴阳养生之术,则已经活了一百多年,被称为大长老。
花果山之巅,六耳小猕猴俯身望着一摊小水湾里自己的倒影。他身材瘦小,一尺有余,脸庞瘦削,额头突出,眉骨高耸,眼窝深陷,毛色灰黄,尾巴较长,实在是一只暗淡无光的猴子。说起来,这猕猴真是猴群里再常见不过的一个品种,论体格健壮比不过猿猴,不能像猿猴兵一样冲锋陷阵,论机警敏锐比不过小指猴,不能像指猴一样警戒放哨、传递情报,连相貌都比不上金丝猴,不能像金丝猴一样光彩鲜亮、左右逢源,广泛结交各类小动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然而与众不同的是,他竟然长了六只耳朵,因此他被大长老取名为“六耳”。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六只耳朵,为此感到迷惑和苦恼,为什么自己和别的猴子不一样?他看了半天,越看越烦,恨不得用手把自己多余的四只耳朵撕掉。
他跳上一块鸡卵状的大石头上,隔海眺望远方的东胜神洲大陆,可以隐约看见大陆沿海的渔村。那里散布着稀稀拉拉的木房子,以及木头搭建的哨塔。他听大长老说那是傲来国的村子,住着可怕的人族。在他的记忆里,有数次惊心动魄的时刻跟随大长老和四健将在花果山的深山老林里亡命奔波,被渡海而来的傲来国猎人追捕,刀斧在头顶盘旋,弓箭在耳边飞驰,几次命悬一线,几次化险为夷。他亲眼目睹身边的猴子被斧头削去了脑袋,被弓箭射穿了心脏。他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成为一名健壮的猴兵,拿起武器与猎人或野兽作战,他不忍在大长老和四健将的庇护下眼睁睁看着无数的同类被残杀。
就在思绪万千的时候,小猕猴所站的石卵突然震动起来,吓得他连忙从石卵上跳出几丈远。他仔细端详这块横两丈多、竖三丈余的大石头,其呈蓝黑色,表面有七窍八孔,斜插在泥土里。端详半天,它岿然不动,并无异样,难不成是昨日经历九死一生被吓破了胆子产生了幻象?小猕猴定了定神,然后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走到大石头跟前,去抚摸石头表面。
“确实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小猕猴心里想着。
石卵突然又震动起来,吓得小猕猴一溜烟窜到了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藏了起来。他透过枝叶偷偷观望这诡异的大石头,发现它比刚才震动得更加剧烈,泥土从石身上滑落下来,石头周围草丛里的兔子和老鼠都惊得四下逃窜,更离奇的是石身上的七窍八孔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小猕猴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近石卵。石卵却又平静如初、纹丝不动了。
“六耳!”有一个冰冷而严厉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六耳从方才的离奇经历中回过神来,发现是一只负责传递情报的小指猴跑过来。
“方才你有没有发现这块大石头有一些奇怪?”六耳再次跳上大石卵,用脚掌跺了跺,问道。
小指猴看了看大石卵,莫名其妙地反问:“你说什么?”
六耳挠挠自己的脑袋,试图解释:“就在刚才,这块大石头……”
“是的,它很大,你肯定搬不动。”小指猴没有耐心听六耳说大石头的事情,而是打断他的话,“大长老让你去见他。”
“好吧,”六耳无奈地点点头,显然大长老的命令要比大石头重要得多,“我到哪里去找他?”大长老经年累月居无定所,在四健将的保护下穿梭游离于花果山的深山老林,以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所以六耳得先问清楚大长老的所在。
“深谷禁地。”小指猴淡淡地说,却让六耳心里咯噔一下。
六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追问:“我要到禁地里去吗?我可不敢……”
小指猴有些不耐烦,恶狠狠地说:“不要多说废话,速速跟我来。”
六耳无奈,只能乖乖跟着这位严肃的传令兵前往。
小指猴所说的禁地,是被包围在悬崖峭壁里的一道深谷,大长老除了带四健将进去过,任何猴子都没有踏足过这里。大长老下令猴兵在进谷的唯一通道设立关卡,任何猴子妄图进入,一律格杀勿论。曾经六耳的一个小伙伴就因为好奇心作祟而违反禁令踏足此处,被猴兵用乱石砸死。
六耳和小指猴从花果山之巅下来,一路上见满山硕果累累,兴致盎然,便随意采摘,吭哧吭哧吃个不停。他们蹦蹦跳跳、七高八低地走了约莫四五里地,才见到一条小路,路边岩石刻着一行字:“深谷禁地,擅入者死”。六耳看到这一行字,不禁毛骨悚然,同时又想起曾经擅自闯入而被处以极刑的小伙伴,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暗自神伤。
小指猴回过头来,对六耳说:“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倘若我要是再往里走,怕是小命不保了。几个月前不是刚打死一只擅自闯入的小猴子吗?”
小指猴的无心之语,实乃伤口上撒盐,更勾起了六耳的伤感。
小指猴看到六耳有些犹豫,便笑说:“害怕了?有大长老的命令,何必担心被乱石砸死?”也许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瓜果梨桃,这位传令兵心情大好,态度也好了许多。
六耳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独自走上通往禁地的小路。小路越走越窄,两旁的岩壁也越来越陡峭,他走了大约一里地,岩壁把小路挤成了一个只有二尺宽的狭小隘口。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关卡?”六耳心想,“越过它是否会被乱石砸死?”
正思忖间,两只正在草丛里交配的猴子听到了动静,连忙拿起扔在地上的木棍,在腰间围上树叶制成的围裙,冷不丁跳了出来,吓得六耳往后连蹦带跳退了三丈。六耳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体格健壮、呲牙咧嘴、满脸凶恶的大猩猩,其中一只公的对着他怒吼:“哪来的臭猕猴?胆敢擅闯花果山禁地,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般的猴兵怎么可能认识大长老的掌上明珠?他们只当是从哪里窜出一只不知死活、鲁莽冒失的野猕猴。六耳壮了壮胆子回答:“接大长老命令,入禁地拜见。”
另一只母猩猩大怒,挥动着手里的木头棒子大叫:“滚!你算个什么杂碎,还有资格到禁地拜见长老?再不走,格杀勿论!”
六耳还不记得有谁这样辱骂过他,自从记事以来大长老就那样疼爱宠溺他,就连四健将也对他呵护有加,如今却被两只猴兵如此侮辱,不禁气急败坏,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们两只又笨又丑又坏又臭的死猩猩才活得不耐烦了呢!”
两只猩猩的好事被六耳搅扰,本来就十分不悦,又遭谩骂,自然盛怒。公猩猩不由分说,怒喝一声,纵身一跳,挥棍砸来,六耳回身一跃,就地一滚,躲过袭击,顺手抓起一块小石子扔向公猩猩,公猩猩俯身一闪,石子砸到了母猩猩的脑袋上。母猩猩啊呀一声叫,怒不可遏,咋咋唬唬、骂骂咧咧地把手里的木棍子扔向六耳,敏捷的六耳纵身跳到旁边的岩壁上,躲过木棍。公、母二猩猩,一只拿着木棍追打,一只赤手空拳乱扑,在这山间的羊肠小径左突右撞,狼狈不堪,捉拿不住六耳。
就在六耳戏弄二猩猩的时候,一个矫健敏捷的身影从隘口像闪电一样飞出来,一下子把六耳擒在手里。六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得四腿乱蹬,吱吱乱叫。二猩猩一看,原来是四健将之一的黄色通臂猿猴,于是连忙收住拳脚,俯身拱手。公猩猩说:“禀报猴爷,此猕猴胆大包天,擅闯禁地,我二兵正在捉拿。”母猩猩附和:“是,此猴袭击哨兵,出言不逊,目无法纪,该当死罪。”
黄通臂轻蔑地看了看母猩猩,又看了看地上的木棍子,说:“笨蛋!被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猕猴耍得团团转,连兵器都丢了,还有何颜面说自己是哨兵?”
一脸狼狈相母的猩猩听罢,连忙去把木棍子捡到手里,毕恭毕敬站到黄通臂面前。
“大长老有令,召此六耳猕猴入禁地拜见,哨兵不得阻拦,务必放行,”黄通臂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声色俱厉地说,“见令如见大长老!”此令牌由一块玄龟壳做成,上面刻有一个“猿”字。玄龟乃花果山所产灵兽,佩戴其龟壳者耳力灵敏,大长老年事已高,双目失明,于是随身携此龟壳确保耳朵不聋,同时又当作传令圣物。
二猩猩异口同声:“遵命!”
滚滚而下的水流倾泻进深谷形成了巨大的瀑布,如青龙悬空。水流坠进谷底的湖泊,搅乱了湖面,水波荡漾,浪花四射。水帘洞就在深谷的峭壁之上,被瀑布所掩盖。水帘洞,顾名思义,就是说瀑布像一条布帘子一样着挡住了洞口。一座木桥从洞口延伸出十丈左右,断在半空中。距此相去几十丈左右,是断桥的另一半,从水帘洞对面的山体上延伸出来,约有几丈。这几丈长的断桥,连接着深谷通往谷外的唯一山路,倘有谁想进水帘洞,到此便走投无路了。此时此刻,六耳身处水帘洞对面的断桥上,遥望水帘洞而不可及。这是大长老第一次带他进来这个山谷,他诚惶诚恐,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带进这个严令踏足的禁地里来。
昨日的经历不仅给六耳弄出了不少皮外伤,而且他被蛟龙活吞到肚子里去,中了蛟毒。四健将之白赤尻飞身从旁边峭壁上的羊桃树上摘下一些羊桃给六耳吃,可以缓解他身上的肿胀。灰赤尻又纵身跳到险坑里采了一些焉酸草给他吃,可缓解蛟毒。
“凤凰、麒麟、蛟蜃是花果山最为凶猛的野兽,凤、麒、蛟为雄,凰、麟、蜃为雌,为数上百有余。它们都成双成对,绝不落单,倘若死其一,另一只就蛰伏起来,不吃不喝,哀伤至死。原本它们皆为祥瑞之兽,不食禽兽,不害草木,饮露餐风,庇护生灵,一万年前却性情大变,从灵兽堕落为肉食的野兽。”
四健将和六耳听大长老娓娓道来。
“花果山是我们猴子的福地,它终年无冬,四季盛产各色珍宝,”大长老虽然双目失明,却对花果山的一切了然于胸,他一边吃着几根开着青色花朵的韭状叶子一边说,“像这种神草,吃一点就一天不会饿。”他说的这种神草叫做祝余,味道刺鼻,却有充饥神效。众白睑猴为大长老采集了不少祝余,晒干储存,以便在大长老躲避人族围猎、长期穴居深洞的时候将其作为口粮。
“祝余难以下咽,”六耳吃着羊桃,嘴里发出清脆的咀嚼声,“不如这桃好吃。”
大长老微笑说:“是不好吃,你们是不喜欢吃的,我老了,牙坏了,咬不动肉,吃点能充饥的就好。”
“噗!”六耳猕猴嚼了几口焉酸叶子,连忙吐了出来,“太难吃了,这种焉酸叶子比祝余还要难吃。”
“哈哈,”大长老笑出了声,“良药苦口。”
六耳猕猴摇摇头,把焉酸草扔在了一旁,突然从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
“蛟龙之毒,如若不解,活不过一月。”大长老吩咐四健将,“明日去捕一只通天犀来给六耳吃,那种犀牛的肉也可以解蛟毒。”
四健将互相看了一下,棕通臂发话:“大长老,我等必尽力而为,然而由于人族的大肆捕猎,通天犀已不多见。”
白赤尻接着说:“他们每次渡海来花果山捕猎,都捕一些夔牛、九尾狐、耳鼠、通天犀之类的怪兽,而不敢猎杀凤凰、麒麟和蛟蜃之类的神兽。”
灰赤尻也说:“确实如此,人族自然不敢捕食凤凰、麒麟和蛟蜃等神兽,生怕神仙怪罪。况且那蛟蜃有龙族血统,傲来国还得指望东海龙王呼风唤雨才得以风调雨顺。”
“说什么怪兽和神兽?”大长老不以为然,“他们惹不起的,就称之为神兽,他们惹得起的,就称之为野兽。其实世间真正的神兽只有四只——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傲来国人却把花果山的麒麟、凤凰、蛟蜃等猛兽也称为神兽,简直可笑!它们不过是些灵兽罢了。”
“唉——”大长老仰天长叹,“须弥山的神仙老爷们视人族为万物灵长,予以荫庇,而我猴族偏安花果山一隅,与世无争,不惹是非,却常遭戕害,被他们视为妖孽。”
众猴默然。
半晌,六耳说:“他们霸占东胜神洲傲来沃土仍不满足,还时常来我花果山滥捕滥杀,天理何在?”
大长老思索了片刻,说:“花果山乃东胜仙境,物产丰饶,各种神草仙果、珍禽异兽,要么可强身健体,要么能治疗百病,要么有奇特功效。”
白赤尻说:“羊桃可疗外伤,焉酸可解百毒,祝余可以充饥。”
灰赤尻说:“夔牛的皮可制作军鼓,敲出的鼓声能响彻云霄,鼓舞三军士气,傲来国的人需要夔牛皮来训练士兵。”
黄通臂说:“九尾狐和耳鼠的肉吃了则可以免遭百毒侵害。”
棕通臂说:“通天犀牛的肉则可以解百毒,功效比九尾狐和耳鼠还要强百倍。”
六耳问:“为何人族喜欢吃猴子?”
“据说,吃了猴子,可以延年益寿,提神补气,健步如飞,身轻如燕,力大无穷,机智聪明,唉……”大长老叹了口气说,“花果山是人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众猴又是默然。
大长老轻轻唤六耳:“你过来,我摸摸你的耳朵。”
六耳乖乖地凑过来。在他的心目中,大长老就是他的父亲。这位父亲可以下令处决擅闯禁地的猴子而无半点心慈手软,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挥猴子大军奋勇杀敌,可以气定神闲、举重若轻穿梭游走于深山老林与猛兽和猎人周旋,这都让他心生敬畏。
大长老伸手去摸六耳脑袋两侧的六只耳朵,摸了半天微笑着说:“嗯,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呢。”
“为何我会生有六只耳朵?”六耳抓着大长老的手去蹭自己的耳朵。
大长老收起刚才的微笑,没有理会六耳的疑惑,陷入沉默。六耳看到大长老沉下了脸,也不敢说话了。
“四健将、六耳猕猴听令。”大长老突然发话,声音铿锵有力。四健将一怔,立刻毕恭毕敬,洗耳恭听。大长老多年以前在率众与灵兽的作战中被凤凰啄瞎了左眼,又在与人族的战斗中被弓箭射瞎了右眼,尽管他双目失明却博古通今,知天文晓地理,率领众猴与野兽和人族顽强斗争。大长老对花果山猴群近百年的繁衍生息居功至伟,其地位与威望无可撼动,因此四健将对大长老的命令从来都是不折不扣予以执行。赤尻者,红色屁股也,通臂者,两臂长而贯通,状如扁担一般横于背部。四健将的年龄都在二三十岁,正值壮年,身强力壮,忠心耿耿,武艺高强,能穿山越岭,能上树攀岩,能近身格斗,能率兵作战,是大长老近十年来在无数次的大小战斗中培养和提拔起来的猛将。
六耳也吓了一跳,原本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毕竟是两岁多的小猴子,没一刻安静,突然听到大长老严肃的语气,立刻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看着大长老,等待他发令。
“自即日起,白赤尻、灰赤尻、棕通臂、黄通臂四健将担任六耳猕猴的师父,旨在增强他的体魄,锻炼他的毅力,训练他的武艺。无论白昼或黑夜,无论风吹或雨打,若非猛兽袭击抑或人族入侵等非常局势,四健将则须每日轮值授课,倾注其全部心血、传授其全部本领于徒弟六耳猕猴。六耳猕猴不得有丝毫懈怠,务必尊师尚武,勤学苦练。此深谷禁地为师徒之专用,今日起由四健将增派精兵严加把守,任何猴子、野兽进入深谷,一律格杀勿论,无须请示!”大长老一气呵成,威严异常,“你等五个,可听清了?”
晴天霹雳,震撼了四健将和六耳猕猴。毕竟四健将是经历过风吹浪打的战将,心虽惊跳而面不改色,立刻恍然大悟,大长老是要将衣钵传于六耳猕猴。六耳却被这场面惊得惶惶然而不知所措,一时答不上话来。
四健将立刻拱手领命:“我等遵命!”
大长老又说道:“六耳猕猴,乃三界罕见的灵猴,仅此一只,数万年一现,通过凡猴俗胎降临世间。”
四健将看了看六耳,端详一下大长老口中所谓得灵猴和普通猴子到底有什么不同。六耳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六只耳朵。
大长老喟然长叹:“世代轮替,此为宿命,我死了,六耳猕猴就是猴族的下一位长老。”
幼小的六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不拜师?”大长老对六耳说。
“如何拜?”六耳问。
“献桃跪拜。”大长老说道,“先拜白师父——花果山健将白色赤尻马猴。”
六耳听罢,看了看旁边一颗结满果实的桃树,立刻纵身一跃跳上去摘下一颗桃子,又跳到白赤尻面前跪下,双手奉上桃子,大声说:“白师父在上,请受徒弟六耳一拜!”
“此徒可教。”白赤尻接过桃子,大声说道,然后又双手将桃子献在大长老面前,“承蒙大长老信任,我等必不辱使命,如有食言,必坠入这深谷死无全尸!”
大长老点点头,说:“再拜灰师父——花果山健将灰色赤尻马猴。”
六耳又跳上桃树,摘下桃子,跪献给灰赤尻:“灰师父在上,请受徒弟六耳一拜!”灰赤尻也接过桃子:“此徒可教。”并转奉给大长老:“承蒙大长老信任,我等必万死不辞,如有食言,必被恶龙生吞活剥!”
六耳依此程序,又先后献桃跪拜了棕通臂和黄通臂,二通臂猿猴也分别向大长老发下不是被麒麟吃就是被凤凰杀的毒誓。一时间众猴热血沸腾,激情澎湃,六耳见四位师父发下毒誓,自己也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大长老在上,师父在上,徒弟六耳,若不能学成……学成武艺,有……有违师命,就……就……”
大长老一挥拐杖,厉声说道:“六耳猕猴,有朝一日,若做出妨害我猴族之事,四健将必当倾花果山猴军全部力量,予以诛杀,不得半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