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声，莫不语的身体往后抖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右手臂，那里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整个世界安静的都听不到声音。
“妈——咪——”
舒小宝呆呆的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莫不语却只是伸出左手轻轻地掏了下耳朵，冷冷道：“太没意思了。”然后抖抖肩便离开了现场。
在他扣想扳机的那一瞬间，杨挽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舒小宝扑倒，手中也多了把枪，刚好射中了男人的手臂。
佣人听到枪声急忙赶来，看到莫不语手臂上都是血，便紧急叫来医生为他疗治，而躺在血泊中的杨挽歌却无人在意。
“你怎么样，还好吗？”
程晓萌趴在杨挽歌的身侧，关切的问道，她试图将对方抱起，却发现子弹冲对方的胸口穿过，除非是出现奇迹，否则……
“挽歌，你怎么样？！”小女人急急的冲到了杨挽歌的身旁，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神情。
“医生！医生呢！”
“你……你别叫了，她们不会来救我的……”
杨挽歌虚弱的伸出一只手臂，紧紧的捏住了程晓萌的手掌，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舒舒小宝的手掌，然后将两人的手掌重叠在了一起。
“答应我……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囡囡……”
此刻的杨挽歌说话已经十分费力，莫不语那一枪刚好打中了她的胸口，此正在不住地往外流血，虽然程晓萌奋力呼叫，但整个房间却死气沉沉。
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搭理。
“你，你别叫了……好，好好听我说……”
杨挽歌抓着她的手，双眸微闭，看得出来，她是很努力才坚持住。程晓萌将她的头微微向上抬起，以便呼吸不至于那么局促。
“晓萌，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着……”程晓萌的声音里已经存了哭腔，她没想到在危机时刻，竟然会是杨挽歌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替小宝挡下了子弹。
“在美国，疯人院里……我的妈妈在里面，你记得，等到你带着囡囡逃出去之后，你就要帮我把她接回来，然后好好照顾她……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程晓萌重重的点头，悲伤地几乎已经不能自持。
杨挽歌一边说着，一边剧烈的咳嗽起来，从口腔里咳出血来，但她仍坚持着看着晓萌，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千辰没有死，莫不语没有打到他……所以你一定要，一定要等着他来救你……”
听到这里，晓萌错愕的长大了嘴巴，而舒小宝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她紧紧地抓着对方的手掌，大声叫着杨挽歌“妈咪”。
杨挽歌回过神来，捏了捏小宝的食指，温柔的开口道：“小宝，对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好，若是早知道你我的母女情分到此就截止了，我以前肯定会好好对你的……”
小宝哭着摇头，“不——妈咪，你是我最好的妈咪！”
听到小宝这么说，杨挽歌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轻轻地摇摇头，说：“小宝，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好好对你，真的对不起……但是从此之后，晓萌会替我照顾你，以后她就是你的妈妈，你要把她当成我一样来对待，我想她也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对不对？”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对方，看到程晓萌的脸上已经挂满泪痕，此刻正拼命的冲着自己点头。
“挽歌你放心，囡囡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
听到这话，杨挽歌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她最牵挂的两个人都已经托付给了程晓萌，而她相信，对方一定会帮自己完成心愿。
在临死之前最信任的人竟然会是自己一直以来最恨的那个人，想到这里杨挽歌不由觉得有几分讽刺。
但这些，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眼前，此刻浮现出了奇幻的景象，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人在临死之前，大脑会释放出大量的致幻剂，那么此刻自己所看的，都是自己内心深处最希望实现的愿望吧。
眼前，她似乎看到爸爸正对着自己微微笑，爸爸伸出手，对着她轻轻的点头，说要带她走，可她却忍不住回头，想看一眼陆千辰，想看一眼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可是回首处，却空无一人……
杨挽歌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了，她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她所看到的，只是自己脑海里凭借想象而存在的东西。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好像……有那么一点不甘心呢。
杨挽歌忍不住想，她还很年轻，她本以为自己能陪着囡囡一起长大，还能继续跟程晓萌斗个几百回合，但现在，一切都要画上休止符了。
她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那个心里念念不忘的男人，觉得胸口一阵疼痛。
他在哪里呢？他会想起自己吗？他以后想起自己的时候，嘴角会不会露出一丝丝微笑？
耳边，她好似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那个人是陆千辰吗？她欣喜的转过头，然后瞳孔慢慢扩散，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重心一样，双手软软的垂了下来。
“挽歌！”
“妈咪——”
身边的程晓萌和舒小宝大声疾呼着，却无法改变她香魂已魂飞魄散的事实，她睁着双眼，一瞬不瞬，好像还想再看一眼这个令她留恋忘返的世界。
可是她却再也无法亲吻这个令她痴狂的世界，在她死亡的一刹那，眼前到底有没有出现陆千辰的影子，这无人知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天色都昏暗下来，程晓萌和小宝还是蹲坐在餐厅，守候着杨挽歌的尸体，甚至期望不久之后她便会醒过来，冲着自己露齿微微一笑，双眸带笑。
可是她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手臂巴扎着绷带的莫不语在佣人的搀扶之下慢慢的走到餐厅，看到这一幕，眉宇间蹙起一道“川”字，他扭头对着佣人吩咐道：“找人把这具尸体给处理了。”
佣人得了命令转身吩咐下去，莫不语的声音惊到了程晓萌，她转过身，死死地瞪着眼前的男人，眼眸里满是愤恨。
“你杀了人。”
她说，双眸泛红，指骨清晰分明。
“我知道。”莫不语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然后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杀人，怎么，你要替那些人讨回公道吗？”
程晓萌倒是没想到莫不语会这么说，她忍不住往后倒退了一步，难以置信，“这不是你第一次杀人？”
听到这话，莫不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怎么？这不是很正常吗？十七岁从你们家逃出来之后，你以为我是凭什么混到今天这地步的？靠乐善好施吗？”
程晓萌噤声。
对于莫不语变成今天这幅样子，她自知与程家脱不了干系，所以在这一点上行，她无从指摘。
她只是痛心当天笑容明媚如春的小哥哥会在今日变成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怎么，又想同情我了？”
看到程晓萌脸上表情的变化，莫不语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的过往伤痕累累，随便掀开一角都是血腥味儿，只是他一直将这一切掩饰的很好，好到即便是程晓萌也未曾发觉。
但是现在，她却瞥到了他一直掩藏的那一角，脸上还露出了他最无法容忍的怜悯的表情，这不是他想要的。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尸体我会找人处理，就不牢你们费心了。”
莫不语勾起唇畔，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餐厅里，程晓萌将小宝在怀里抱得很紧，“小宝不要怕，我们都会好好的……”
缩在程晓萌的怀里，小宝却忍不住瑟瑟发抖，声音里仍然带着哭腔，“如果不是我的话，妈咪就不会死，如果不是我的话……”
听到小宝这般自责的话，程晓萌更是心疼不已，她忍不住抵住了小宝的头，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跟你没关系，这件事里错的那个人是莫不语，不是你，你知道了吗？”
饶是听程晓萌这么安慰自己，小宝还是难以跨过心中的那道坎儿。
“可如果不是我的话，妈咪就不会跟着我一起冲过来，如果不是我的话……都怨我，都怨我害死了妈咪……”
小宝一边说着，一边发了疯似的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小小年纪的她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她以为如果没有她的冲动，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宁愿杨挽歌对自己坏一点，再坏一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看着她从自己眼前离开。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小宝……”小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抓住了小宝的双手，认真的看着她的双眼，开口道：“如果你妈咪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自责。她是为了保护你，这是母爱，这是一种本能你明白吗？她的牺牲就是希望你可以健健康康茁壮成长，如果知道她的死会让你这么自责，她会更难过的。”
程晓萌一边说着，一边替小宝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道：“所以你要想，就算是为了完成妈咪的心愿，也绝对不能埋怨自己。她不希望自己的牺牲换来的是你对自己的埋怨和苛责，你要好好的活着，连带着你妈咪的那一份一起，这才是你活下来的意义，你明白吗？”
这一次，小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完全理解这些话还有些苦难，但早晚有一天，她会明白活下来的意思。
程晓萌轻轻地抚摸着小宝的发梢，脸上带着几分怜惜，小小年纪便失去了妈咪，余生活的越久，便离开杨挽歌越久，此生小宝便只能活在对杨挽歌的思念之中。
这是程晓萌在父亲过身之后发觉的。她知道父亲的死是为了赎罪，但任何都可以恨他，唯独自己没有办法。
所以她对莫不语一再宽容，所以她对父亲的过身三缄其口，但当夜深人静，一个人对着夜空发呆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小时候会把自己抱起来高高的抛向天空再一把接住自己的那双有力的手臂。
人生漫漫长途，生死别离最难自控，这一点她当然知道，但是明白归明白，她劝得了别人，却劝不了自己，当生死别离这一刻来临之际，仍然心伤的难以自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