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启国醒来的时候,庄曳早已经踏上了回西岗村的动车,小小的客厅内只剩下他一人,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一个个尘埃在金光中翻转流动。
庄曳回到西岗村已经是晚上,回到家,让母亲准备了香烛,第二天早早的和母亲去庄家先祖的坟前祭拜。
爷爷奶奶的墓是合葬的,坟头的青草长得很好,周围也清理得很干净,母亲告诉他,他们每隔两个月都会过来看看,清扫一下,他大伯大姑有时间也会过来。
祭拜完祖先,庄曳就朝村委会的二层办公小楼走去。今天,是庄曳担任村长的第一天,也是他全新生活开启的第一天。
从老村长手里接过账本、花名册以及一个古朴的漆皮木盒,庄曳就算正式接任了西岗村村长一职。
当然,为了配合庄曳的工作,在村长选举的当晚,村党小组就选举出了村党支部书记,今年刚好五十,有着二十多年工作经验的张达先。这两天庄曳没在,都是老张同志在处理村里的事情。
对于这位张达先同志,按照辈分庄曳应该叫一声六叔的,不过为了区分工作工作与生活,在以后的工作中他都称呼张达先为达叔。简单的交接只是表面的工作,真正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祖国许多地方的村庄取名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有东就西,有南就有北,上上下下左右左右,一二三四五六七等特点。比如有河东村就必有河西村,有上林村就必有下林村,有山头村就必有山尾村,同样的,有西岗村就必有东岗村,甚至还有南岗村和北岗村。
东南西北,都围着一个不算大的山包而建立,这样的山包,在七元县还有很多,山包不大,不过占地数千亩的样子,地势呈现出东高低矮,南宽北窄的特点。
其中西岗村的位置是最好的,它向西临七元河,向南临近七元县最大的蔬菜交易市场,国道和铁路都穿村而过,又将西岗村分为上西岗和下西岗两个部分。
上西岗部分居住着全村百分之八十的人家,而下西岗部分却又有全村百分之八十的土地,于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上下两部分又产生了内部的矛盾,这些矛盾都是长年累月,通过一桩桩小时积累而来的,谈不上不共戴天,却也如刺如梗。
比如刚开始烧石灰的时候,由于效益好,过年过节的村里就会弄几头猪来分分,分猪肉这种事情,总是不会有绝对平均的,一般是最好的里脊肉和猪腿分给村里的长者,其余的就是先到先挑。上西岗离得近,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下西岗的每次分到的都是相对差的,就算后来调整,也总有人分到差的,虽然相差没多少,但人心的隔阂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众口难调,古语有之。
而通常,这些矛盾还伴随着宗族的矛盾,比如上西岗住的人家大多姓庄,下西岗住的大多姓张,张庄两个宗族自古也有矛盾,只不过随着时代的进步,宗族的凝聚力逐渐减弱,个人利益才是最核心的。
庄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掌握了西岗村的基本情况,而在掌握了这些基本情况后,一个难题就摆在了庄曳的面前。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小矛盾。
村里张飞家的牛吃了几棵庄伟家玉米,半人多高的玉米树,正是翠绿多汁的时候,牛马牲畜什么的自然是最爱吃了。若是在平常,吃了一棵两棵的,那也就是说句好话就过去的事情,可是今天这牛吃得有点狠,庄曳也去看过,吃了一小片,大概三十来棵的样子,这就得赔偿了。
可是两家却是对于赔偿的价格有争议。庄伟的老婆认为应该按照十块钱一棵来赔偿,算下来就是三百块钱。而张飞自然是不干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一公斤干玉米不过三块来钱,一包玉米棒晒干了撑死能有个三两玉米籽,算下来也就是一块钱左右,他张飞自认倒霉,算两块钱一棵,三十来棵不过六十块钱的事情,三百块,不是狮子大开口的讹人嘛。
意见不一致,自然会争吵,张飞这人,一听名字就是个火爆脾气,庄伟的老婆别看人挺瘦,说话那也是出了名的“快嘴”,两人一吵,张飞就要动手了,要不是旁人拉住,估计两家现在已经火拼上了。
于是,这个烫手山芋就被扔到了庄曳这个村长手里。作为新上任的村长,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药,这背后可是有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看着呢,而这件事情,说起来也简单,只要庄伟的老婆让一步就行。
可是,这要怎么让她让步呢?被众人围观的庄曳此时伤透了脑筋。
忽然,他脑海中灵光闪现,想到了世界著名的守财奴葛朗台先生。
“嫂子,您说的是在理的,这么大的玉米树,眼看就要冒花了,这可是您看着一点点长起来的,要十块一棵不过分”“张飞哥你也别不服气,按照你的算法确实是贵了,可是谁让你的牛吃了我嫂子家的玉米树,是你的不对,所以得按照我嫂子的算法来赔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谁让你不管好自己的牛,吃了人家的庄稼还好意思按照自己的标准算钱,也亏你说得出口”人群中有人帮腔,庄曳特意留意了一下,是庄伟老婆的小姐妹,一个从河西村嫁过来的女人,也是村里厉害的“机关枪”。
张飞则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被人讹了,心中一股怨气难消,同时也对庄曳这个新上任的村长不满到了极点,他当时就觉得这样一个毛头小子不适合当村长,没想到这小子帮偏架竟然帮到这样明目张胆的地步。
“张飞哥,犯了错咋就要认,赶紧看看身上有没有带够钱,嫂子,咋可说好了,张飞哥付了钱,这三十来棵玉米树可就算是卖给他了,不过咋们做生意得讲究诚信,张飞哥买了这三十棵玉米树,那么从地上的树,再到地底下的根,那都是张飞哥的,咱可一根根须都不能少了人家的啊,不然那就是欺负张飞哥了,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庄曳环顾四周,然而此时的众人却都是鸦雀无声,没有人搭他的话。
大伙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庄曳这是要帮张飞啊。玉米树都长了半人高了,那地底下的根还不得串了老远了,每棵树的每根根须都得挖出来,那就不是一天能刨完的事,关键是,谁能保证自己能把三十棵玉米树的根都刨完呢?这不是明摆着耍人呢吗?
原本愤怒的张飞一下子就乐开了花,气也顺了,声音也大了:“牟如翠,三百块好说,你先把这吃剩的三十棵玉米桩子给我一节不剩的刨出来,我立马给你拿钱,正好庄曳村长也在这,我绝不耍赖”这倒是个会顺杆爬的主,刚站点优势尾巴就翘起来了,庄曳心中是有些气愤又有些好笑。
围观的村民这时候却是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落差最大的却是庄伟的老婆牟翠花,原来是有理的一方,现在反而被犯错的一方刁难。
“大家伙安静一下,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咋也不说什么按照谁的要求来了,我说一个解决方案,你们要是认同就按照我的方案来,大家觉得怎么样?”
庄曳看了一圈四周,对张飞和牟翠如各自询问了一眼说到。
张飞倒是爽快的点点头同意,牟翠如却是不说话,不过也没有反对。
“好,张飞哥,你看你的牛吃了我嫂子家的玉米,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片,理应赔偿,按照市面上的价值来算,一包玉米只值一块钱,就算是算上玉米杆,也就两块钱,可是咱这不是犯了错嘛,除了正常的赔偿,理应在罚一块钱作为补偿”
“而嫂子你这边呢,十块的要价确实有些贵了,按照你这个说法,你这一亩玉米地得卖出两三万块来,这个不合理,大家都是乡邻,就各让一步,张飞哥你按照三块一棵的价格赔偿我嫂子的损失,然后这件事就此揭过,大家觉得怎么样?”庄曳最后一句,却是询问的众人,寻多年纪稍长的都是点点头,觉得庄曳的处理很公正。
“翠如妹子,我觉得小庄村长说的在理,小庄刚上任,咋们也不能让他难做不是”却是那个“机关枪”先开了口。
牟翠如其实早就想结束这件事了,见庄曳和小姐妹都给台阶下,不由得点点头道:“既然阿曳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说的,就按照三块一棵赔吧”
“那张飞兄弟你呢?”
“我自然是给阿曳你面子的,就按照你说的办”张飞高声说道,那感觉,倒是他做了多大让步似的。
一件村民之间的小矛盾,就这样无声息的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