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的脚程极快,虽然托着两个人,但却没有丝毫吃力的表现,这日的傍晚两人来到同福客栈,在这里宿一晚,明日的这时候就可以到河西了。
同福客栈的门口冷冷清清的,大堂内却坐着一群吃酒的汉子,大概有七八个人,围着两张桌子,在猜拳行酒令,见他们俩进来,都不由的微微侧视,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
这大堂内并没有其他客人,罗裕也就特别看了他们一眼,看这群人的衣着应是江湖人,江湖人也跟朝廷的官员一样分三六九等,他们应该是偏下等的,有着一些武功底子,却也只能替人打打下手。
小二招呼他们坐下,便有人提着酒壶,端着大碗走过来,道:“天寒地冻的,两位赶路不容易,不如就着在下的酒喝一口暖暖身子。”说着就要给罗裕和风溪倒酒。
罗裕一把抓住他要提着酒壶的手,笑道:“多谢了,不敢叨扰。”
这人却是个练家子,罗裕的手扶上他的手腕的时候习惯性的用上了内力,提着酒壶的手还要往下倾,可是罗裕哪里会让他倒下去。
两人相持着半响,那人忽然恼了,怒道:“你这人毫不领情,在下是一番好意,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将在下的手弄伤了。”
罗裕暗自心惊,他刚刚力道使的巧,并不会伤到他分毫,何以这人竟要如此说,连忙松开手。
却见那人的手腕上流出鲜血来。
罗裕的手掌心却是干净的没有半点血迹,原来这人竟趁着罗裕的手离去的瞬间,自己割破了手腕流出血来。
便冷笑道:“恐怕不是在下不领情,而是你别有用心吧。”说着亮出自己干净的手掌。
“你这人真不是个爽利人,做了就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肯定是刚刚偷偷的擦去了,可怜我的一片好心竟被当成了驴肝肺,这有些人啊,感情连畜生都不如,狗得了一根骨头还知道摇摇头感谢一下呢。”那人将酒壶碰的摔在桌子上。
这明显的是找事儿呢。
风溪听他骂骂咧咧,心里恼怒,白绫出袖,那人的手掌不由的朝着自己的脸掴去。
“有些人虽然长了一张嘴,但却是个吃货。”
这一下让那桌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齐刷刷的抽出兵器。
“敢辱骂我们弟兄,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风溪冷笑道:“寻衅滋事何苦还要这么多借口。”说话间已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却被罗裕一把按了下来,道:“阿溪,我来就好。”
大堂内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几乎是毫不费力的众人已是趴了满地。
罗裕不想伤人,大喝道:“滚。”
地上的人连忙爬起来,临走还不忘威胁:“你们等着,给我等着。”躬身缩背的出了客栈的范围,众人的腰身都变的很直,相互笑着点点头。
小二看着满地的桌子碎片,再看看罗裕,既不想赔本,也不想挨揍。
“够了吗?”罗裕扔出一锭银子,稳稳的落在柜台上。
“够了,够了,小人马上给二位上茶。”
有了银子,一切都好办。
说话间,一壶新沏的茶水已是端上了桌,在两个崭新的杯子里都蓄满了茶水,堆了满脸的笑容:“二位想吃些什么,小店虽小,可在这吃上绝不含糊。”
罗裕道:“挑你们拿手的小菜先端上来尝尝。”
“好嘞,客官稍候,马上就好。”
风溪看着小二忙忙的离去,这大堂内空荡荡的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便笑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着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正要抿一口,解解浑身的疲劳,忽然一颗石子飞来将她手里的茶水打落。
风溪吃了一惊,罗裕已追出了门去,只见一道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显然是轻功不弱。他怕这是调虎离山之机,便没有出去追,回到客栈,只见风溪紧紧的盯着地面的茶水。
“阿溪,怎么了?”茶水一触到地面,便冒出大量的泡沫,这茶水里竟下了毒。
罗裕一时反应过来,原来刚刚的一幕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掉以轻心,不再提防这茶水。
风溪抬头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阿溪,你又开不见了么?”罗裕连忙扶住她,急切的问道。
“没事的,九哥,这群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风溪合眼了好一会,才慢慢的睁开,还好,九哥清晰的就在眼前。
正说着,一个人摇着一柄折扇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这么大冷的天,他竟然在摇着折扇,有这么热吗?
“这大堂里冷清,两位不介意我坐这里凑个热闹吧?”还未等罗裕和风溪说话,那人已是坐了下来,宽大的袍角将地上的碎瓷器隐去了一大半,大堂内并没有其他人,他却大声的吆喝道:“小二,先来二斤烈酒,切二斤牛肉来。”
风溪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袭淡蓝色的衣服,裹着白色的边,样式极其简单,显的这人的干练精明。
只是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见他们都盯着他脚下的地面,这人也不由的低头,地上的泡沫逐渐散去,只剩下一地的瓷器碎片,那人仿佛是才看到一般,万分可惜道:“这么好的瓷器,碎了太可惜了。”
一边说一边看着风溪,道:“看这位姑娘的面貌,可是风家的人?”
风溪心下吃惊,竟被人认出身份来,可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是同胞的三兄妹,只要见过大哥或者风廉的人,就是认出她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便笑道:“阁下好眼力。”
“风家二姑娘风溪?”那人的脸上忽然焕发出金子一般闪亮的光彩。
风溪点点头,罗裕顿时感到脊背一阵一阵的发凉,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人却是猛的站起身,将椅子往身后一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下面正好是满地的碎瓷片。
这时小二端着煮好的饭菜出来,见到这样的场景,愣了一下,才笑道:“这位客官是?”
罗裕瞪了他一眼,喝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这茶壶里的水摸着冷了,烦劳换壶新的来。”
小二连忙将饭菜放下,注意到桌子上少了一个杯子,上下扫视着却不见杯子的踪影,桌上另外一只杯子里的水满满的,显是并未喝下肚,他心里虽然满是疑惑,此时却也不宜问,便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去了。
“在下白日,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自称白日的男子俯下身,朝着风溪拜了下去。
“你,你快些起来吧,碎片入体可是不好取出来的。”风溪连忙道。
不知为什么,罗裕却觉得此人的目的不单纯,伸出手就想要把他拽起来,谁想白日的动作比他还快,俯身再次深深的拜了下去。
“你同意了,我就起来。”在风溪心里,罗裕已经先入为主,如今这是唯一的能在她身边的办法。
罗裕的双手揪住他的衣领正想要拉他起来,谁想白日竟是双手抓住了桌腿,罗裕这么一拉,连带着桌子上的盘子一阵哗啦啦乱响。
白日跪下的地上已是有血渗出来,风溪忙道:“都流血了,你快些起来吧,我同意了,快起来。”
罗裕心里却觉得这样不妥,急道:“阿溪,你不能答应。”
“九哥,总不能看着他血流尽而死吧。”风溪见白日已经撩起袍角直起身,地上的碎瓷器果然少了大半。
风溪一把撩开他的外袍,白日的膝盖上扎着五六个碎片,尖锐的棱角深深的刺入,风溪心下不忍,道:“值得吗?”
白日点点头,道:“值得。”
罗裕心里又气又怒,可偏偏对着风溪却也发不得火,一张脸憋的红红紫紫的一片。
风溪扯住他的袍角,低声道:“九哥,刚刚你也看到了,他拜师的心诚,收下了好不好?”她虽然年轻,可一身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教个徒弟自然不是问题,更何况这是第一次有人要拜她为师哎。
看着风溪一脸的哀求,罗裕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却不知这一点头,就是在身边按了一颗定时炸弹,看看白日瞧着风溪的眼神就知道了。
却也借着白日受伤的事儿,把晚饭也撂在楼下了。
茶水里都能下毒,指不定这饭菜里有什么砒霜之类的呢。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戳穿,一计不成这些人一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倒时就可以揪出幕后黑手了。
罗裕有些生闷气,气自己怎么阿溪一哀求,就同意留下这小子了。
风溪蹲下身,将白日膝盖上的瓷器碎片一一取出来,正要给他上药,头脑一阵眩晕,拿着药瓶的手不由的去扶住额头。
药瓶摔在地上,正暗自生气的罗裕连忙上前,白日本来离的就近,此时已是抱住风溪,急道:“你怎么了?”声音里,充满着焦虑,惶恐,担忧。
罗裕一把拍掉他的手,将风溪拥在怀里,道:“阿溪,是不是眼睛又不舒服了?”
风溪点点头,罗裕将她抱到床上躺下,道:“你别动,躺着休息一下。”
“他的膝盖还没上药。”风溪却还惦记着白日的膝盖,躺在床上,头脑好了些,忙道。
“我给他上药。”罗裕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却不想阿溪再为此费神。
“她的眼睛怎么了?”白日问道。
罗裕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说着将地上散落的药粉捻起一撮,猛的摁在白日的膝盖上。
药粉触到白日的伤口,再加上罗裕的手下用力,白日的脸上冷汗直流,却强忍着一声不吱。
“我问你,她的眼睛到底怎么了?”白日的声音里冷冷的透着一种残忍。
“我说了,不要你管。”罗裕冷声道。
两人都刻意的将声音压的很低,唯恐惊到了风溪。
可是他们都忘了,阿溪的武功,阿溪的耳力。
“九哥,不要欺负白日哦,他可是我第一个徒弟。”风溪感觉眼睛好了一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连青叶都查不出毛病在哪儿,有时候会突然看不见东西。”
白日心下恼怒,握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在罗裕捂着他膝盖的那双手,痛吧,那就一起痛。
“她的眼睛这样,你应该带她去看病,怎么还能带着她到处乱走,这么冷的天,你要是爱她,怎么忍心她受冻?”白日死死的压着罗裕的手,那样的用力。
“白日徒弟,这不怪九哥,是我自己要跟着的。”风溪又是听的一清二楚,躺了片刻,她的眼睛已是又能清晰的看见东西,便下床走到两人的面前,正色道:“九哥,我希望你能跟白日徒弟和平相处。”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手,讪讪道:“好。”
这一夜,罗裕睡的很轻,应该说所有人都睡的很轻。
罗裕刚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听到白日的房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就听到白日惊呼的声音:“你,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接着便是白日被人捂住嘴,挣扎的声音。
罗裕正怪他坏了大事儿,打草惊蛇,风溪已是披衣起身,打开了房门,只是两下便将来人打晕。
白日一边大口的喘着,一边道:“吓死我了,这人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啊?”
罗裕也已经走出房门,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香味,低头看去,白日的脚下正踩着几根迷香。
应该是来人刚刚点燃迷香,还没来得及放进房里,白日便推门出来,那人心里一惊,手里的迷香落在地上,刚好被白日一脚踩上去弄灭了。
罗裕看着一脸惊恐的白日,心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白日本也是个练家子?要是如此,此人的武功可见一般,隐藏的功夫也是极高。
他初见此人时就觉得脸庞有些熟悉,可一时竟是想不起来是谁?
想着不禁多看了几眼白日,可后者正向风溪倾诉,一脸的惶恐和不解,倒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罗裕将此人反绑了,扔进屋内,然后将茶壶里的水尽数泼在来人的脸上。
悠悠的醒转来,来人挣扎了几下,忽然转了哀求凄苦的脸色:“好汉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上有祖父祖母需要赡养,下有侄子侄女需要教导,还请好汉爷饶了小人一命啊。”
风溪笑道:“上有老下有小?的确需要考虑,你不去赡养祖父祖母,教导侄子侄女,拿着迷香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白日却是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尖刀,猛的一声插在桌子上,明晃晃的刀刃在桌子上来回的摇摆着。
“说。”
罗裕不做声,出指点了他的笑穴。
那人本来心里惊恐,可是此刻却咯咯的笑个不停。
有时候,笑,也是会死人的。
这人笑的心里发怵,笑的想哭,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忙道:“我说,我说。”
罗裕看了白日一眼,眼神上扬,嘴角露出丝丝的微笑。
男人都有好胜心,尤其是在喜欢的女子面前,表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这客栈的老板说只要小的将迷香吹进两位的房间,就给小的一锭银子,小的真的是上有老下有小哇,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过小人。”
风溪将门口的迷香捡了起来,递给他,道:“现在你去老板的房间,把他带到这儿来,我给你两锭银子。”说着,随手扔给他一锭银子,道:“这是定金,待你完成后,我会把另外一锭也给你。”
那人把银锭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喜道:“这是真的?太好了,小的马上去做。”
这却是极容易做的,只须骗老板说已经将迷香放了进屋里,老板自然会来的。
等老板进屋,发现三个人笑吟吟的看着他时,方知是上了当,指着骗他来的那人道:“你,你竟敢骗我。”
“嘻嘻……不好意思了,因为她出了更高的价钱。”手伸向风溪,却是在要另外一锭银子了。
白日拿起桌上的尖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冷笑道:“背叛者的下场只能是下地狱。”
“哎,徒弟,放了他吧。”风溪忙道,这人使一些下三滥的东西,谁为人不齿,可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以后再不许使这些玩意,否者被窝遇到,定杀不饶。”
只是这么痛恨背叛者倒让她想起尚日照来,非要置青叶于死地,眼前的人在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和尚日照简直一模一样,只是这尚日照可比他瘦多了,而且也见不得光,更可怕的是尚日照已经死了,在那场爆炸中,死在大火中。
“是,是。”那人答应着,身上的银子也被白日搜去,心里想却再也没胆子要,便急急的出去了。
他深知,只有留着命在,银子才会在啊。
老板见自己在劫难逃,所幸硬了骨气,仰起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罗裕笑道:“我还没问呢,就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你有几根手指头吗?”
“自然是十根。”老板答道。
“错,是九根。”罗裕说道,“因为这一根马上就会没了。”说完就要拿刀砍了。
老板却闭了眼,一脸的平静,“就是你砍了他,我也不知道的。”
这时,门口传来白日的声音,“那如果是他呢?”
“爹爹,爹爹。”
听到这喊声,老板回了头,道:“宝儿,宝儿,你快放了宝儿。”
“只要你说了,我自然会放。”白日的手里玩弄着一把尖刀,冷哼道。
风溪看看九哥,再看看白日,她总觉得这两个男人怪怪的。
“爹爹,快救救宝儿。”
小孩子的凄厉的叫声敲打在他的心上,比自己断了一指还要让他痛不欲生。
“好,我说,是京城里的一个大官让我送两位上西天,我也不知道是谁,要是我不答应,他就要杀了我全家。”
为什么这年头都喜欢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他?为什么他每次都心甘情愿的受威胁?
京城里的大官?罗裕心里有些明白了,松开了老板,道:“搬家吧。”
“九哥,你知道是谁了?”风溪忙问道。
罗裕叹了口气,正看到白日微微上挑的眼神,正如刚刚他成功的逼问迷香的事情时一样的得意眼神。
这次是白日略胜一筹。
罗裕忽然抱住阿溪,低声道:“阿溪,可能是我大哥。”
罗筝?风溪想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