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你去了后有机会,会留哪里吧?”
程老师仰着头问到。掂起脚右手摸索着柜子最上面的一个大盒子。掩饰他的紧张。摸着了,他用手指往外拨了拨。
“我这个人胃贱,吃不了三明治,汉堡,留不了。”
苏婉清微微一笑,看程老师腰勾的吃力,帮走过去帮忙。
“找什么宝贝?”
看他的手拨一个盒子。好奇的问。
哐啷噹的罐子拔过来。一下子挪到边沿,连带着把一个长方型的相框扯歪,眼看着要滚下来。
婉清右手忽的一下子抓住。黑白照片已泛黄,依然可见女孩一脸的灿烂,细长的嘴角都快舒展到耳旁了,二颗大门牙错落着。眉眼也笑的像月芽。
脸颊上点点的小雀斑,似乎也像微笑的小酒窝。
程老师双手把像框从婉清手里接过来,微笑凝视着,喃喃的说
“要是在的话,和你一样大了。”
他的眼光越来越慈詳,越来越柔和。用右衣袖轻轻的檫拭了一遍又一遍。
苏婉清听说过程老师女儿的事。文革时,程老师是“臭老九”,被抓走到一个偏远的农场改造。六岁的女儿想爸爸了,缠着妈妈去找他。哪是寒冬腊月,身体单薄的她挂着二条浓鼻涕见到他时,满脸潮红,小眼发出星星般的光芒。兴奋的搂着他不停的叫
“爸爸!爸爸!”
谁也想不到,这几声爸爸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女儿的声音。
她在回去的路上就染风寒,又没钱及时医治。小小的生命就如雏菊一样凋零了。她搂着他时发烫的身体,当时已经是发高烧的表现,他一直悔恨自己当时没及时发现,提醒妻子。
其实就是他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呢?发病又快又急,他没能守在她身边给她喂一勺热水。……
但确是为了看他去受风寒的啊。
这么多年,哪份愧疚让他过早的白发丛生。当他看见苏婉清的第一眼,就仿佛看见女儿向他奔过来。
他当时微颤颤的取下眼镜,檫了眼睛一次又一次。
现在苏婉清被上次活动认识的加拿大教授邀请去他们学校交流,讲学一段时间。离开这里了。
“程……老师,您没事吧?”
苏婉清在旁边轻轻的问到。她和照片上的女孩一样脸颊上有点点的小雀斑,后来去做了激光点痣。
可程老师对她父亲般的关怀她怎么不知道呢?
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工作,生活。至今孑然一身。过节时他和程师母做好一桌子菜叫她去吃。
三个孤单的心灵彼此慰籍。
“我……没事。婉清,你出去,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程老师回过神来。茫然的抬起头。眼光里的不舍就溢了出来。头上的白发在打进来的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
“喔,有条围巾是一个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你师母说楠楠很喜欢这个颜色,她没舍得带,我就把她放在最上面了。”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边说边把镜框放上面,拿起哪个大盒子,就用手在上面檫来檫去。薄薄的灰尘就飞扬在二个人面前。
“砰”
随着清脆的声音,盒子打开了,一条淡紫色的丝巾静静的躺里面。
“你带着吧,在路上冷了,就围着,千万别着凉了。”
程老师急切的望着苏婉清。他怕她不喜欢看不上……
“嗯,我也喜欢这个颜色。”
苏婉清微笑着拿起来,就往脖子上戴。等她缠了一圈过来时,抬头看见的是,程老师眼眶里的泪珠滚落了出来……
王校长,谢谢您!”
苏婉清拿起王一敬签了字的申请单。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在一串签名中独树一帜。都说字如其人。就像有些人的野心会像野草一样无处不在寻找生机。
她神情波澜不惊,轻启红唇,淡淡的道了声谢,就欲转身离开。
“苏老师,你到哪里帮我们学校多宣传宣传啊,看到时是否可以搞交换生?”
王一敬慢慢的抬起头,嘴角扬了扬。大声的说。她怎么可以如此平静的离开?不是说暗恋了好多年了吗?现在自己年轻有为!是学校最年轻的副校长,一个男人有才有权有势了,她倒不用仰视的眼光看我了?不就是出国交流一下吗?回来还不是在我的江湖上混?
依然是富有磁性的声音。语气确带着硬朗和威严。一种职业味道的命令。
“好的,王校长。关于交换生的事有需要,您不妨已以学校名义拟份函我带过去。”
苏婉清停下脚步,顿了顿,回头微微一笑,慢慢的说到。
“嗯……知道了。”
一丝暗淡的光从王一敬的脸上耷拉了下来。胸腔到喉咙到口腔的一声“嗯”字拉的很长。以至于吞了一下口水,才说出了“知道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冷静而简洁。
“踏踏”的高根鞋穿过办公桌到办公室门口。停住。“砰”的轻轻的关门声。“踏踏”的高根鞋声又开始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
她纤细的身影投在白色的墙壁上。
走过长长的走廊,进电梯,按下一楼。走出电梯,穿过大厅。
灿烂的阳光正照在校园的小溪上,泛着金色的光芒。照在柳枝上,翠的闪闪发亮,还有青青的小草。草丛里黄色的雏菊。
从桥头走过来的男孩,女孩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欢笑。他们的白色体恤,蓝色牛仔裤,她们的紫色长裙。让这夏天的校园越发的葱笼与盎然。
生活本来就很美好,值得我们热爱与追寻。不是吗?
苏婉清的嘴角轻轻的上扬,阳光打在她明快的脸上。
走过小桥时。她明亮的眼眸照在清亮的水波上,一漾一漾的。
在一群带安全帽的人群里,一个瘦弱的人影显得不打眼。但她弯腰拿起钳子,动作确十分利索。
戴着安全帽的程老师,走到她身旁时,她没注意到。正拿起钳子板个东西。
“小莫,我已给你请假了,走吧,去参加个新式桥梁设计会。”
程老师走到小莫身旁,凑近耳旁大声说到。工地上很吵。轰隆轰隆的,他必须大声说。
“程老师,是你啊!我……请假合适吗?”
小莫起身,放下钳子,用手檫了檫额头,立马一条黑痕抹在了冒着汗珠的额头上。
“这个机会难得,实践重要,理论也要啊!”
程老师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嗯,好的。”
小莫眨着明快的眼睛,嘴一翘,愉快的答应了。
“现在母亲身体好些了吧?研究生考上了,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可以和学校反应。要注意身体。”
程老师看着她的脸晒的红中透着黑。手中哪条黑线划的更像个花猫了。不由的泛起一阵心酸。
“还好啦,我争取用成绩来换奖学金。学这个专业,当然要深入到工地一线啊!”
小莫边檫脸边笑眯眯的说。檫干净的脸显出了青春的活力。透着流过汗的透亮。
“嗯,你能吃的消就好。”
程老师点点头,这孩子们有自己的思想和打算,自己也许是多虑了。
“程老师,苏老师走了,你和师母有什么事,就叫我啊!”
小莫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苏婉清走时和小莫交待了一下的,让她有时间去陪陪程老师和师母的。
“没事,这不,有你们这群孩子。我哪会孤单呢?”
程老师裂开嘴,会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