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的傲然离去会让月容心里有什么感受,但两天之后我已经开始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了。如果月容真的听见什么了呢?倘或赵光义知道我出宫私会李煜……每每想及此事,我都忍不住打冷战。
我不敢想象后果。
入夜,赵光义照例掌灯后来华宁殿吃晚饭。虽然华宁殿和乾德殿相距很近,但政务繁忙的他很少在白天出现在内廷。
赵光义进屋,脱掉外套,婉儿很自然地接过去。赵光义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吩咐上饭了。
饭菜上妥,婉儿带领着几个宫女立侍左右随时准备伺候,赵光义一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我心里暗自一动——这可是以往没有的现象,它让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表面上我仍然是淡淡的,不以为意。
我静静吃着饭,等着赵光义率先开口。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时间,赵光义开口道:“流珠,朕今天听到一首词。”
我浅笑,放下碗筷,听他继续说下去。
“平心而论,这是朕听过的最忧伤哀怨的一首词。”
“哦?”我一挑眉,“是什么样的词能让陛下如此盛赞,陛下可否念给流珠听听?”
他点点头,吟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果然——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我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
“好词,”我叹道,“回环曲折、行云流水,真是好词。”
赵光义惊讶地看了看我,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非常奇怪。
我一笑:“陛下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赵光义笑着摇了摇头:“流珠,你这份处乱不惊让朕都觉得惊讶。你明明知道朕要问你这是谁的词。”
我的笑容更盛:“陛下谬赞了,我哪里能有处乱不惊的镇定?这首词是我在宫里吟唱出来的,它是金陵城破时一个名叫苏东坡的词人的词作。那****无意中想起,便唱了出来。”
“苏东坡?”赵光义沉思着,“如此有才情的词人,朕怎会不知?”
我暗笑——你自然不会知道,他要比你晚出生几十年呢,但嘴里却说,“天下之大,名人才子不计其数,陛下焉能都知道?”
对不起了,重光,迫于形势,我要把你的词作划入别人名下。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改变历史,但为了救你,也为了自救,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陛下怎么会知道这首词?”我不失时机地问。
他一笑:“朕听到一个故事。”
他的笑容让我有几分心安,那个故事想必不会和李煜有关,否则他绝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哦?”我装作不解,“什么故事?”
“有人说端午之夜,看见你和廷美在一起。”他淡淡地说。
我灿烂地笑了,我知道,这样的谣言赵光义是不会相信的,只要它和李煜无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来后宫也是如此。谣言止于智者,何必去理会它?”我淡淡地说。
赵光义轻轻点点头,思绪似乎又飘远了:“朕倒觉得,那首词……似乎有点像另一个人的风格。”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样也能让他猜到吗?
赵光义抬眼看我,我赶紧收敛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
“流珠——”赵光义似乎打定主意不放过我,“朕觉得那像是李煜的词。”
我拿筷子的手禁不住开始颤抖。
“啪”,我猛地把筷子放下,抬头凝视赵光义:“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光义看见我如此激烈地反应,皱了皱眉,旋即又笑了:“流珠,少安毋躁。朕只是想问你,过两天就是七夕,秦王向朕请示去探望违命侯,你愿意跟他一起去吗?”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没听错吧?!赵光义居然问我是不是要去探望李煜?
看见我的表情,赵光义嘴角浅浅的笑意蔓延至眼底:“朕希望你与他做个了断,从此后,安心做朕的贤妃,再不要背着朕偷偷向廷美打听他的情况了。”
原来——原来他的猜测是这样的。
我苦笑一下——了断?可能吗?但无论如何,能见李煜一面,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