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看着我,静静地等着我开口。
我心思百转千回,却不知从哪儿开口,一抬头看见墙上挂的焦桐琵琶,心里一恸,伸手取下,指触弦动,声音仍是勾魂夺魄。
世事变迁,琴还是琴,听琴的人却变了。
“陛下,好久不曾听流珠唱歌了,今天流珠为陛下歌一曲如何?”说完,不等他答话,我已拨弄起琴弦。久不弹琴,技艺已经生疏,但拨弄几下后,旧日的感觉便重回身心。曲调婉转,一曲《葬心》倾泻而出,我启唇唱道: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的住,这头猜,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天给的苦、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一曲歌毕,余音袅袅。赵光义仍只愣愣地盯着我,一言不发。许久,他终于道:“流珠,朕、不懂。你的歌,朕……不懂!”
我凄然一笑:“陛下,岂止你不懂,连我自己,都……不懂。只是,流珠有好些心里话想说给陛下听。”
赵光义并未出声,只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人们都说皇家富有天下,可是有谁知道最是‘高处不胜寒’?在我看来,陛下甚至……还不如李煜。”
我看见赵光义放在桌上的手猛一颤抖,咬了咬下唇,狠下心接着道:“李煜虽然亡了国,但身边毕竟还有疼他爱他、不离不弃的周后。陛下虽然贵为天子,身边却只有永无休止权力之争。陛下……你的苦,你的累——流珠明白!”
赵光义听我说完这些话,有些动容,不由自主地握紧我的手。
我反握住他的手:“陛下,那首词……是李煜的词,我把它唱进曲子里,是想告诉陛下,我……问心无愧。我明白陛下想知道,我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李煜,还念着李煜,会不会还和李煜有联系。”
听我说到这儿,赵光义紧盯着我,挑起眉毛等我说下去。
“陛下,流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流珠的心也是肉长的,陛下对流珠的好,流珠怎么会不知道、不懂得?流珠就是块儿石头,也早被陛下捂热了!”说到这儿,我禁不住流下泪来。
“流珠——”赵光义忘情把我揽入怀中。
“陛下——”我吸了吸鼻子,“流珠再也禁不住陛下的‘这头猜’与‘那边怪’了。”
赵光义把我抱得更紧了:“流珠,你……真的能了了旧缘吗?”
我挣扎着仰起头:“陛下,刚才那首曲子,叫做《葬心》。‘林花谢了春红’,让我的心也随之埋葬吧,从此我的心,只属于陛下一个人,至于李煜……毕竟还有郑国夫人。”
说完这些话,我把脸埋入赵光义怀中,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好像要与过往做个道别。
重光,如果我们以后在人生路上不能同行,只希望你仍能好好的、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如果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好,那么我情愿——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