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苏急慌慌地跑进宿舍,瞥了一眼正躺在床上撒赖的牛大力,也顾不上跟他打招呼,就径直来到他自己的床铺边,一猫腰钻进床底。随后而来的江淼见他钻进了床底,还以为他是怕大白鹅的追赶,就嘎嘎大笑道:“哟,瞧把你吓得!大白鹅没追来,干嘛钻床底啊?呵呵!”
“我知道,不用你多嘴!”端木苏在床下回了一句。
接着,床铺下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若是闭上眼睛仅凭声音来判断,你会以为端木苏在床底下开了一个专卖锅碗瓢勺的杂货铺呢。江淼想看看他鼓捣什么,便在床边蹲下,歪着脑袋往里看,却听“咻”的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奔她飞来。江淼连惊带吓,一屁股跌坐在地,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却停在了她眼前。
“什么呀,这是?”
她一面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一面低头去看,却是一个脏兮兮的纸箱子。紧接着,又一个脏兮兮的纸箱子从床铺下被推了出来。江淼往后撤了一步,定睛再看:这两个箱子,一个低而矮,上口敞开,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另一个高而瘦,上口却是封死的。
“这都是什么破烂儿啊?”江淼站了起来,一边弯着腰拍屁股,一边问。
“什么叫破烂儿啊,这些都是我的宝贝!”说话的同时,端木苏从床下钻了出来。
他站起身,掀掉床褥,露出木质床板,再把那个低矮的纸箱子搬到床上,然后就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他的宝贝,有试管、烧杯、广口瓶、集气瓶、大肚子烧瓶、酒精灯、坩埚、托盘天平等等,竟然把一张床板摆得满满当当。
江淼望着满床的玻璃器皿,十分惊讶地问:“你哪来这么多试验用品,是想在这里搞个实验室吗?”
端木苏还未答话,他的小八眼却不知从哪跳了出来,落到了天平的托盘上。看来它也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要来实地考察一番。托盘天平非常灵敏,小八眼刚落到左边的那个托盘上,天平就立刻失去了平衡,左边下沉,右边上升,还微微晃了两下。
江淼见天平晃动,便惊叫起来:“呀,那是什么?蜘蛛!一个小蜘蛛!”
小八眼受到了惊吓,一下子跳起老高,却不小心掉进了旁边的烧瓶里。烧瓶与烧杯不同,它口小肚子大,脖子细长,看上去就像一个闷葫芦。由于烧瓶的内壁非常光滑,小八眼无法沿着瓶壁往上爬,它就想凭着出色的弹跳力跳出去。可是,它一连跳了好几次,总是对不准瓶口,反倒把脑袋撞得生疼。小八眼不敢再跳了,老老实实地趴在原地,却扭着脑袋东瞅西瞧,仿佛不甘心失败,又仿佛正在观察这个透明而光滑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江淼被小八眼的滑稽样给逗乐了,便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
端木苏以为江淼在讥笑小八眼,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拿起烧瓶,瓶口冲下把小八眼倒在他的手上,低头看了看,见小八眼没事,便一挥手,把小八眼扔到了蚊帐顶上,然后大声警告道:“八眼,不许捣乱!你要是再敢过来,小心我拍死你!”
江淼十分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端木苏不想跟江淼多费口舌,便遮掩道:“我……没啥呀,我啥也没说。”
江淼何等的机灵,她可不是好糊弄的。她侧头盯着端木苏的眼睛,反驳道:“你说了!我明明听见你说‘八眼’了!”她把大拇指放在嘴边,啃着指甲思考了片刻,又说,“刚才那个小蜘蛛就叫‘八眼’,对不对?它是你养的宠物,对不对?”
唉,这个江淼还真是聪明,什么事情也瞒不住她!
端木苏不愿正面回答,便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他用手指着床板上的试验用具,很不耐烦地说:“哎呀,你能不能别烦我了,我还要收拾这些东西呢!”
江淼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盯着床板上的瓶瓶罐罐,问道:“你想做实验啊?”
“没错,”端木苏很得意地说,“我要建造一个小型实验室!”
“这么多仪器,你是从哪弄来的?”江淼歪头看着端木苏,试探着说,“是从漓江盛世小学偷来的?”
“别瞎说!”端木苏瞪了她一眼,“这些都是我爸爸当礼物买给我的。原来就放在咱们学校的宿舍里,后来我爸……后来就托人都搬到这里来了。”
“你鼓捣这些干嘛,不找宝剑了?”江淼很担心端木苏改变了注意力,而使“探秘之旅”成为泡影。
“谁说不找了!”端木苏说,“但是,在寻找宝剑之前,先得做好准备。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先别着急,稍等片刻,我给你制作一件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牛大力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端木苏的身边,催问道,“你说啊,你快说啊!”
端木苏没有搭理牛大力,而是把暂时用不到的试验器皿又装回纸箱子,只留下了坩埚、托盘天平、两个广口瓶和几样必用器皿。牛大力见他聚精会神地忙活着,便不敢再问,却伸出手来想帮忙。端木苏不想让牛大力插手,怕他笨手笨脚的,再把玻璃器皿给打破了。于是,他用手指着地上的纸箱子,对牛大力说:“帮我把那个纸箱子搬上来。”说罢,他又弯下腰,从床下拎出一个大号的砂锅,放在床板上。
江淼问:“你拿砂锅干什么?”
端木苏故弄玄虚地说:“莫急,稍等片刻,稍等片刻。待会儿,一准把你惊呆!”
端木苏等牛大力把那个又高又瘦的纸箱子搬上床铺后,他打开箱子的上口,又放倒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了床板上。江淼定睛看去,却是一堆草木的根茎与树皮。
江淼问:“这都是什么呀?怎么全是烂树根?”
端木苏笑道:“这些是我采的草药。瞧,这个是柚子树的根茎,这个是柠檬的嫩芽,这个是桂花的树皮,这个是──”
江淼十分疑惑地问:“你弄这么多草根干嘛?”
端木苏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要制作秘密武器吗,喏,这些就是。”
江淼盯着这堆草根树皮,撇着嘴问:“这些枯草叶、烂树根就是你的秘密武器?”
端木苏说:“现在还不是,但过会儿就是了。”
江淼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端木苏说:“我要制作的秘密武器是可以帮我们隐身的,名字叫……”为了增强表达效果,他故意停顿了好半天,直到江淼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才一字一顿地说,“果、香、还、魂、汤!”
一句“果香还魂汤”,再加上端木苏那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就把江淼和牛大力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俩人都惊异地瞪着大眼,异口同声地问:“你会熬果香还魂汤?!”
“这有什么,瞧你们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端木苏见俩人来了兴趣,便趁机安排他俩做自己的帮手。他让牛大力拎着水桶去外面打水,江淼留在屋里研磨草根树皮,他自己则用托盘天平称量各味草药的重量。等所有的草药都称好了重量之后,他就把一些嫩草根、青草叶放进一个陶罐里捣烂取汁,汁液收进砂锅,再把残渣倒进垃圾桶里,然后问江淼桂树皮研好了没有。江淼说再等等,马上就好。他直起腰来,侧头看向江淼。
江淼工作得很认真。她左手扶铜钵,右手摇铜锤,铜钵里便发出一阵阵喳喳声,听上去就像石磙子碾压在麦秸上。可能是研磨树皮很费力,也可能是工作态度十分认真,江淼的额头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其中一颗较大的汗珠,正沿着江淼的额头向下滚落,先钻进她那黛青的秀眉,再从眉的下方钻出,然后爬上她的眼皮。江淼感到眼皮微痒,眨了一下眼睛,那滴汗珠就趁势钻进她的眼中。她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再把挡在眼前的一绺长发撩到耳后。
此时,晨雾已经消散,一缕朝阳悄无声息地钻进窗户,恰好照在江淼的身上。于是,她那秀美的长发、俏丽的脸颊和细长而光洁如玉的脖子上,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霞光。端木苏出神地望着江淼,觉得她美丽得就像西洋画上的圣女,便在心中暗想:她要是闭上嘴巴不说话,还是蛮好看的!
牛大力先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才拎着一桶泉水走进宿舍。他把水桶放在床边,直起腰来想跟端木苏说话。端木苏却把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又指了指江淼手中的铜钵,示意他不要捣乱。牛大力闭上嘴巴,蹑手蹑脚地蹭到江淼身边,低头看江淼工作。他的鼻伤还没好,因此一低头便有鼻涕流出;而时间一长,那透明而粘稠的鼻涕就流成了一串,垂在他的嘴前,晃晃悠悠,似断实连,说掉不掉。牛大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淼的双手和铜钵之上,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鼻子里已经流出了一长串鼻涕,却被站在江淼另一边的端木苏看在眼里。
“鼻涕!鼻涕!牛大力,鼻涕!”端木苏隔着江淼大喊。
“啊?”
牛大力没明白端木苏在喊什么,便扭头去看端木苏。谁知,他扭头太猛,竟然把那串黏糊糊的鼻涕全都甩在了江淼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