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熬过战战兢兢一夜,初来北京的段伊宁打开时光老宅的大门,第一次去查看次卧的情况。
张楠趁机来到大门口,又一次尝试从大门走出。
由于前面的失败,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先伸手往外试探下,没觉得有什么阻隔,又迈出一条腿,没想到,出来了。
如重获新生。
贪婪地吮吸着雨后湿润的空气,清凉的感觉告诉张楠自己还活着。
仔细辨认周边,疯狂地向家跑去,此时的家是如北极星一样清晰可见。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心惊胆战,夹杂着对老公的思念,让张楠胸脯强烈起伏,情绪越来越激动。
见到老公一定要痛哭一场。
她不知道,此时老公正在不远处像雕像一般注视着这里,经过一夜,人都僵硬了。
自己心心念念寻找的妻子就在离自己不远,渐行渐远,但自己看不到。
一路上,行人如跑马灯擦肩而过,熟悉的街道,这里离家不远。
回到莲怡园,穿过小铁门,通过悠长黑暗的走廊。
从伸手搜出钥匙,拧开门。
这段时间一定把丈夫急坏了,到处找自己。不知道,看到自己丈夫会是种怎么呀的表情。
张楠脑袋里如放电影一样,猜测着丈夫各种的惊讶不可思议。
推门进家,四处寻找,发现丈夫不在,这么早去哪了呢?
看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整齐的货架,干净的地面,还有摆在书桌上两人相敬如宾的照片。
手放在书桌上,轻轻滑过,闭上眼睛,感受着时光点点的回忆。
走廊里贴着卡通像,一对小人,面向而吻。
“你以后要像这个小人一样吻我!”
两人手把手把小人贴上,张楠挽着王连生的脖子说。
卧室里两面贴满浅粉花朵温馨壁纸的墙,房顶贴着各种形状各种分布的小花,这是自己和王连生一块贴的。
张楠骑在王连生的肩膀上,老公走到哪,她就贴到哪。
贴完,两人躺在床上,欣赏着大作。
“你最喜欢哪个小花?”
“最喜欢那个!”张楠用纤细的手指,指着两个重叠到一块的小花。
“那是你脚下一滑,我差点摔倒,顺势贴上,结果贴到另一个小花上。
“这是朵有故事的小花!”
……
略显慵懒的亮光从窗外打到他们崭新的婚被上。
张楠俯下身,用脸庞抚摸着,白云般柔软,家的气息。
起身站起,走到梳妆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了很多,两眼微微内凹,眼圈发黑,鬓角的头发也打了卷。
眼睛里灌满了委屈,让眼神黯淡无光。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啪嗒落下了。
滴到一张中间折叠的纸上,张楠抬手擦拭眼里,拿起白纸,打开看。
“不要找我,我不久就会回来,放心!”
字迹是打印出来的,这明显是谁替自己写的,当时自己突然消失,根本来不及和丈夫打声招呼。
可这是谁呢?
自己这段时间没和别人说过话,更没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不管是谁,似乎是帮到了自己,至少给了丈夫一个自己消失的理由,丈夫心里应该些许有些抚慰。
正在此时,门响了。
一定是老公回来了,张楠奔跑着朝大门跑去,好看看自己这老公现在如何了。
“老公!”
张楠淌着眼泪抱上去。
可王连生面无表情,从张楠的身体穿了过去,就像穿过一团雾,没有一点知觉。
张楠双手捂着嘴,惊恐无语。
“老公!老公?”
王连生丝毫没有反应,像个疲惫的老人,经过一夜的跋涉,风尘仆仆而又风雪交加。
张楠无助地盯着丈夫。
自己曾经想过,经历了这么离奇的事情,还有可能发生什么,但没想到是与丈夫的隔绝。
又试探几次,冲丈夫喊,摇晃丈夫,往脸上吹气,都一样。
自己在丈夫面前变成了透明人。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看着丈夫走来走去,自己和这室内的空气无异。
本以为逃出那个房子,磨难已经结束,看来还远没有结束。
这该怎么办?
王连生脱去衣服,径直走进浴室洗澡。
水珠顺着丈夫臂膀上结实的肌肉线条滑下来,张楠心里突突狂跳。
脱光了衣服,走过去抱住王连生,想象着与老公耳鬓厮磨,如一缕风一团火交融在一起。
王连生洗完,梳梳根根直竖的头发,用吹风机吹干尾巴上浓密的毛发,穿上皮夹克,像个奔赴战场的战士离开了家。
整个过程张楠都鼻尖紧贴着老公,嘴里呼出的热气也一定噗到老公脸上。
可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张楠瘫坐在椅子上,思考着接下来的生活。
看着室内熟悉的一切,又觉得离自己越来越远。
自己的噩梦还远没有结束。
我只在丈夫面前透明,还是所有人。得出去验证一下,刚才只顾得匆忙赶回家,并没有发觉自己与路人有什么差别。
走到楼下,看到一楼遛狗的姑娘,上去打招呼,没有反应,又拍拍她的肩膀,还是没有反应。
踢了一脚旁边戏耍的狗狗,狗狗翘起一条腿,对着轮胎撒起尿来,连狗狗也感觉不到自己。
路上站着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张楠起初蹑手蹑脚走过去,进而加快脚步,一直走到跟前。
俯下身看着一根根清晰的羽毛,晶莹的眼球里映出自己瘦削的脸庞。
天啊,这真是普天之下,孑然一身。
走在马路上,鸟鸣车响听得清清楚楚,行人脸上的微笑惆怅也看得仔仔细细,我就这么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吗。
不远处,开过来一辆车,壮了壮胆,走到前面,闭上眼睛。
车轰隆隆开过去,自己安然无恙。
张楠犹如打破枷锁的奴隶,突然获得了一种自由的感觉,这也许不是悲伤的命运,反而是命运的垂青。
内心开始兴奋,一路雀跃狂奔,跑到西三环路上,张开臂膀,任凭一辆辆车从身体内呼啸而过。
就像《肖生克的救赎》中主人公从监狱里逃脱出来,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冲打。
一种解脱感爆燃而生,大城市压抑的生活,工作的迷茫都随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