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不代表没有灾祸,天灾尚不可免,更何况人祸。
下人禀报是宫里的消息,韩贵妃薨。
尘世间,每时每刻都有人降生,每分每秒也有人故去,不会因为过年或者皇家而幸免。
都羡慕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但当今皇帝赵铉册没那份艳福,他只有一后一妃。
皇后区盈,区太师小女,美艳不可方物却无法生育。贵妃韩尘缨,东北境戍边大将军韩尘纲的亲妹子,育有一子,赵晶准,也是唯一的皇子,生来俊俏白嫩,天资聪慧,深得摄政王喜爱。
朝堂坊间皆传,赵铉册之所以当了这么多年没有实权的皇帝,迄今为止未被废掉,摄政王看中的,便是这个好皇孙。
虽然只是个三岁大的幼儿,却能背诗百首,摄政王安排太子太保娄堇孝,和观文殿大学士雷贺做为启蒙老师,被寄予厚望。
如今,赵晶准未满四岁,年幼丧母,无法独立生活,自然需要一位养母,皇后区盈便成了不二人选。
区家三子一女,除了皇后区盈,北境大将军区盛,还有次子区盖,南疆沸海水师将军,三子区益,案条司都统。加上亲爹太师区仕俪,如果再控制了未来的太子,真说不准,以后大萱的江山还姓不姓赵。
按规制,贵妃薨,王公大臣除了按部就班的吊唁,是不需要啖素禁娱的。可此次不同,宫里传下禁令,三日之内临安城禁止一切喧闹玩乐,皇亲国戚及四品以上大员皆需素服素食,有违反而被发现者,严惩。
过年不让娱乐,还不让吃肉。在家关上门,悄悄吃偷偷玩,行不行?在大萱基本上是不行的。
老百姓常说,甭管王公贵族,还是寻常人家,房梁以上都是二司的,不是天听司,就是案条司。晚上说了不该说的话,第二天一早就能传到摄政王或者太师的耳朵里。
太祖立国后,重文抑武,设天听司,网罗江湖高手,能人异士,监控武将和朝中异动。太宗皇帝登基,因为天听司的势力过于庞大,根深叶茂,无法完全掌控,便新立门户,案条司。
高宗羸弱,又赶上南迁,对二司皆失去实际控制。待到德宗赵乾康即位,一度扭转文重武轻的局面,天听司重新听命皇权,转而成为皇帝和武将的直接联络线。而案条司仍游离在外。
德宗驾崩,明眼人都看得出,新皇赵铉册只是个摆设,天听司受摄政王赵乾治节制,案条司则被太师区仕俪的三儿子区益所掌管。
萧葚叫停宴席,遣散无关人等,换着素服,还熄灭了全府的红灯笼。
国公府的后花园,萧葚披了一件貂绒大氅,漫步在水塘边,月光皎洁,天上一个银盘,水中一个银盘,四下空旷。贴身侍女艳绝弱水跟在身边,没有掌灯。
萧葚与韩贵妃都是将门之后,自幼熟识。准太子铉赫,当年还向韩老将军学过枪法。成年后,嫁人的嫁人,孤身的孤身,加之宫墙高耸,渐渐来往不多。
不久前,腊八那天,比如观施粥,两人在观中难得一见。从小长大的姐妹们,好一阵寒暄。萧葚见韩妃蛾眉紧蹙,似有心事却欲言又止,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韩贵妃眼眶微红,紧咬银牙,只叹了句,准儿要是女儿身该多好。
萧葚听后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小小子顽皮,带起来确实费心费力。哪曾想,才没几日便阴阳两隔。韩家一门忠烈,驻守北境苦寒之地,奈何天妒红颜,可悲可叹。
紫棠公主的眼神从水中的月影收回,悄无声息地长出口气。
“弱水,先探探那边的情况。”萧葚说着,步伐不紧不慢,面容如常。
“艳绝,安排下去,清明后,随我去蓖蓿山。”说罢,萧葚无端地笑了几声,两个侍女也跟着掩口葫芦地附和,仿佛是女眷们的家常聊天。
……
临安城,笙瑟湖。
湛南城有小宣河,临安城便是笙瑟湖,北岸青楼酒肆花茶坊,探出半岛深入湖心,足有百亩。岛上有阁,阁上匾额,烫金四字,千里光藏。
不明所以之人,皆以为风雅之地,实则乃临安城一顶一的销金窟。千里光,是弦海出产的一种鲍鱼,个头硕大,肥美多汁。用在此地,其意不言而喻。风流骚客每每念及,也顾不得文雅,直呼,鲍阁。
鲍阁七层,顶层至尊豪包,名曰:不须归。案条司大都统区益,从一堆蜂腰玉腿中钻出,极不情愿地听屏风后面的属下禀报。
“何事?非得这个时候说,老子都被你弄萎了。”区益厉声斥责道。
“大……大大……都统,大事不好,贵妃娘娘死……薨了。”属下声音颤抖道。
“死了就死了,他死老婆管我屁事,混账!屁大个事儿,报个屁报。”区益吼道,好兴致被打搅,怒不可遏。
“老爷,喊你回去,共商大计。”属下的声音越来越小。
“老爷?晓得了。”区益满脸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三日转瞬即逝,临安城又恢复喧嚣。皇帝下旨详表韩贵妃贤淑,葬入皇陵,皇子赵晶准进皇后寝宫伴读,东北境戍边大将军韩尘纲,勋上柱国。
表面上,一切安排妥当的时候,往往有人背地里就开始搞事情。
案条司府衙,议事厅内。
区益看着下垂手分列两旁的都统、虞侯和指挥使,嘴角不禁勾了勾。其中高手如林,不乏异能超术之士。
如今的区家,要权有权,要人有人,钱更不是问题。你赵乾治还拿什么跟我区家斗,三千里江山该改改姓了。区益浮想联翩,不禁志得意满。
他清了清嗓子,对下说道:“我案条司,案件千条万条,正经事现在只有一件,找出金环玉斗的下落,有消息称,十几年前,在双流万年宫出现过,姜望、卞常何在?”
“属下在。”队伍中,有两人出列,异口同声道。
“你二人以我案条司贺寿特使之名,领人前往蓖蓿山,查查显如那个老家伙,打探金环玉斗下落。”
“得令。”
“铁三角?”
“在,在,在。”
“你等调派鬼探门的人,暗中策应。”
“是。”
区益正在调兵遣将,一个司卒慌忙奔来,边跑边喊:“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