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沉了,绣出天幕上一片死寂的黑,偶尔夹着一两点风的萧瑟和雨的凄微,怂着些也似琼玉也如孤独的星,在梦一般的人间里闪烁。
酒是新的,人是旧的。
青年酌了口茶,很苦,却不在意。望着店门口车水马龙。
“靓仔,还喝点什么?”老板像一直关注着青年。
“不必了。”
“哦?从家里走来堵车半个小时就为喝两口苦茶?”
“茶是极好的,没有水一般的无味,也不似饮料掺着些杂质。”
“可你每次都只点茶,就坐在靠窗的地方,也不像其他青年等着伴侣的来,就只饮着茶,看着窗外?”
“我看的是世界。”
“哦!世界,可真可笑,这繁华终究是繁华,表面上的热情光鲜,却冷淡的像太监,从来未曾热情,几时可以代表着世界?”
青年不答话。紧紧地把嘴抿着。
“你看啊,就是每天我这顾客,要么是追求新鲜来寻一两分刺激,要么是双双对对借物抒情,抑或是那些永远不会拿正眼瞧咱们的富太太们。可笑啊,我开的是饮品店,做得是饮品,却供着些非要喝饮品,却不在乎饮品,也瞧不起做饮品的人,你说,这是世界?”
老板小声跟青年说着,好像要牢牢地让青年记住什么是社会,什么是世界,什么是人生。
青年转身,仔细打量起老板。
老板不高,瘦瘦的脸上爬满蛆虫一样的皱纹。眉毛弯弯的,稀疏得像霜后枝头的叶。
可青年不关注这个,他看到的,是老板穿着地摊上买来的衣服,腰微微弯下,却未太多。
“老板,一月收入多少?”
“收入啊,客人多时一月七八千,少的时候,便可忽略不计了。”老板自嘲地笑笑。
“那你”
“我怎么在这新一线城市待下去的?真的,有时候我也会问我自己这个问题,年少轻狂,向往高远,却从未估量过自己的羽翼。妄想丈量天地,却不知道它就像科赫雪花一样。科赫雪花,哦,就是分形几何,你应该知”
“我知道。”
“我有时也想,我该不该回去,回到我最初的家——我细数一下,现在我也差不多有五六个家的,但我只怀念第一个家啊。那是血脉留存的地方,只在人少年时期故意断了联系。”
“那你不回去?”
“我回不去。”
“纵然家像磁铁一样,想将我拽回,可我不能回去。我在这边有妻子,有孩子,他们住了四五年,也有了感情,况且工作也都在这,如若回去,我能做什么?”
“那准备一直开下去?即使一直受白眼,得不到尊重?”
“这尊重本就不是人人都应当拥有的,上帝创造人时便想到了,社会想要发展,就必须要竞争,而那些没有资本去竞争的,是没有资格得到尊严的。”
“所以抛弃尊严,诪张自己?”
“不,我只是始终告诉我自己,生活在阴沟里。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王尔德说的?”
“对呀,我们生活在底层,却要依靠伟人给自己信念上的支持。”
老板在青年旁边坐了下来,只是很小心。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这时,店里放出了音乐。
“people are strange when you are a stranger.”
“很喜欢听?”青年问。
“不是,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只是恰巧而已。”
“那倒是极有缘分。”
老板笑了笑,举起杯子和青年的碰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起来就要离去,又回头对青年笑了一笑,说:“生活给了你一杯苦茶,何不当酒一饮而尽?”随后走远,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
青年看着老板的身影沉思。
“茶?酒?仰望星空?谁不想呢?可是有时候的老天是不讲道理的,有的人给尽风华,有的人却吝啬到眼泪没有。”
他走了。
他直接出去了,像刚刚踏进了社会的年轻人,还带着无限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