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仇正喟叹安审琦手快，漫不经心答道：“听说朝中有巡检使、河堤使之类的虚职，有职无权，随便找两个给他就是。”
安审琦听他说得轻松，直若从心所欲在挑选自家东西，惊讶之余失笑出声，索性不去搭理。
王一仇道：“常知及在淮水多年，消息灵通，用一个闲职约束于他，实在惠而不费，若等他投靠了南岸，可就麻烦了。”
安审琦闻言一动，想了想说道：“王判高见。”
王一仇回来见蔡显仍未离去，客气了几句，等度从谠提醒才想到是因为悬赏，又见度从谠拿了刀不住把玩，极是心爱，忽的想起袁老餮，立刻有了主意，看囊中金银不足兑付，于是从廖空处借了些，特意拣出那件金镶玉如意。
蔡显得了钱登时笑逐颜开，说起前约拍胸许诺决不食言，领人去了。
王一仇这才叫过常知及，他先前一直无暇顾及，此时开口便打问贺齐下落。常知及一脸委屈，只道贺齐一直不听号令云云，王一仇嗯了一声，笑道：“常兄可愿进京？”常知及受王一仇冷遇，因热望为官而不敢稍露微词，听他如此一问猜到必然关乎自己，应道：“小弟愿听王兄差遣。”王一仇说起袁老餮，将如意拿过，又写了一封信，先与他过目。
常知及识字不多，他如若推让也属合情合理，然而心病善思唯恐王一仇取笑，接过来装模作样瞅了一遍。起首一个“启”字见多了认得；接着门内添活是个阔字——他倒是记得这个故事，其中人物忘了干净，好在认出了字，不免有些得意——后面是“别”，隔一个是“日”，连起来就是阔别什么日，后一句还有个兄弟的“兄”，想到那袁老餮的确走了几日，估摸是王一仇在攀附交情；其后看清“知及”近处有个“常”字，这是自己名讳，熟之极也，不远“友、昆”二字听人说过乃是兄弟之称，这几句大概是王一仇跟自己称兄道弟，点点头放心还给王一仇，怕语不达意只称一个好。
王一仇封好了信，与如意一起递给常知及，让他去找袁老餮。瞅模样，这等打点笼络之事即便常知及不在行，那武约也是做惯了的，言罢将两人打发了出去。
廖空进来道：“刚才和皇甫兄商量了一下，有件事还是告诉你妥当。”王一仇见两人神色郑重，倒也不好轻心，问道：“什么事？”廖空道：“那李仁恕说的传言，我与段兄弟也听过。段兄弟说，传言不论真假都会把一人引了过去。”王一仇皱眉道：“是三弟。”廖空道：“不错。段兄弟让我瞒着你，他自己去探查此事。”
王一仇沉思良久，忽然叫来度从谠，说了孟蜀意图用兵一事，让他回石泉佐助左兴龙。尔后又对廖空、皇甫晖一番交代，让王琼在廖空处养伤。
廖空道：“你也要去？”王一仇缓缓点头，道：“我一定要去。”
段思英与廖空是无意中听到传言。
两人从海州赶到楚州治所山阳县，恰逢刘彦贞从金陵回来，于是向其告知来意，刘彦贞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原来李璟要向闽地增兵，闻听海州军入晋，于是招刘彦贞询问，有意由刘彦贞在北汇合闽地海陆两道三路并取吴越，要其收兵只等闽地捷报。刘彦贞原本就担心弄巧成拙，可贸然回军闪了常知及事小，脸上有点挂不住。如今唐主有令，正是司马懿千里请战之遗意，段思英又说王一仇给钱，这顺水人情岂可不做？当即在两人面前慨然大论与两位兄长之交情，只是始终未拒王一仇给钱。
段思英初时还有心让刘彦贞查问派来买粮之人下落，瞧他惺惺作态十分不喜，待他布置完毕也不吃饭拉着廖空就走。
楚州自隋唐大运河开通便据水陆交通之要冲，辖下盐业兴旺，海上丝绸之路南线与北线值此中转，所谓“擅利巨海，用致沃饶”，开元年间即被定为“四辅、六雄、十望、十紧”中十大紧州之一，向来是兵家争地、商贸重埠。虽经唐末大乱，经杨、李几世经营，繁盛不逊往昔。
两人出得刺史府已是午时，可巧这半日阴阴沉沉并未下雨，街上车水马龙人头躜动，段思英想找个清静所在，看河边一家酒楼招牌上“乐梦居”三字苍劲，招呼廖空走了过去。
店里伙计见两人气度不凡，引上二楼雅座。屏风有诗，一是刘禹锡的《岁杪将发楚州呈乐天》，一是白居易的《除日答梦得同发楚州》，段思英一观即知酒楼招牌乃是各取乐天、梦得一字而成，纵目沿河两岸店肆星罗棋布，水中也是舳舻往来川流不息，清风徐徐垂柳细枝拂过窗前，叹道：“白乐天赞楚州为淮水东南第一州，虽过百年仍有这般气势，古人诚不我欺。”
廖空接道：“嗯，比沂州强多了。”
段思英听他如此比较，只得笑笑，回顾伙计守立多时，于是与廖空落座点菜。
山阳县即今之淮安，乃淮扬菜之淮菜发源，因近江河，淮菜食材多为水产，以鲜活著称。段思英听那伙计介绍菜式半数鱼虾，记起先前常知及之淮王鱼，问了一句果然没有，就随意点了些。不久酒菜送上，两人尝了几口只觉入味醇和，浅酌之余都显出几分嘉许。
段思英瞥了瞥廖空，问道：“廖兄练刀多久了？”廖空不解其意，含糊应道：“好多年了。”段思英指着菜道：“也能如此么？”
廖空方才明白段思英是打量菜品刀工精细故作此问，度他神色不象玩笑，恐怕一旦应承真会拿物一试，略作沉吟说道：“天下刀法有三，一篆刻、二烹饪、三武学。三者之中，篆刻于微、烹饪于精、武学于全各有擅场又彼此相通。段兄弟由菜式问到武学，可见是刀法大家。”
段思英可没料到廖空能发如此之言，摇头道：“我不练刀。”瞅廖空一脸高深莫测，笑道：“不过这刀法有三又彼此相通，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廖空道：“昔日有个传闻，说西北荒漠之中有家客栈以吃苦为名，掌柜的就凭此三种刀术教授伙计，客栈每十年一选，考究各人修为，胜则委以重任，败则剜眼割舌放逐荒漠。”
段思英越听越奇，道：“我算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有这等去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