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宝剑在手,虽不能像向将军那般征战沙场,但许隐还是兴奋的一夜未眠,即使是躺在床上,也要不时的将赤魂拿出来把玩一番,想到明日还可以再让向将军教自己几招剑法,许隐便越发的期待。
次日,许隐顶着黑黑的眼眶,起了个大早,并且还细心的将黑发梳理了一番,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红布系在肩膀。长发披散而下,许隐持剑立在铜镜前,甩手将身后的红色布料用力一抖时,颇有一番江湖侠客立于山巅,身后披风顺势而起的快意,看着此时铜镜中的自己,许隐内心顿生豪气。
整理妥当,许隐迫不及待的踏出房门,在院子里扫视一圈后,他心中顿感不妙,却是向将军拴在院子里的骏马不见了踪迹,而此时又当父母由外而来,许隐立马明白了过来,向将军是已经离开了。
这一刻,父母也是一愣,从未见过儿子起床这么早,而且打扮的如此怪异。对视的一瞬,母亲的笑声便止不住的响起,反倒是父亲突然间正了正神色。
“真想去?”
看着许隐此时的模样,父亲带着试探问道,他真怕许隐听了向将军的承诺跑去习武,然后混个一官半职,但朝堂之上,伴君如虎,同僚更是心机叵测,一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以许隐的性格想要立足其上绝非易事。
面对父亲的询问,许隐略带失望的摇摇头,随后疑惑的回道。
“去哪?,向将军是已经离开了吗?”
闻声,父亲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去习武,爱怎么折腾就折腾吧。
“瘟疫的事不容怠慢,他天未亮时就返回帝都了”
父亲肯定的回答令许隐目光的光彩立即暗淡了下去,此时也只有别在腰间的赤魂能给他一些安慰。
向将军的离开虽然令许隐暂时的失落了一阵,但不大一阵功夫后,许隐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此时在村子前的溪流旁,还是那块青石,只不过此刻的许隐没有躺着,而是端立在青石之上,随着他手中赤红色的长剑直指前方时,一块红色的布料在其背后和满头乌发交缠在一起,正随风而起,目光远眺之际,旁边一个憨厚的少年正紧紧的盯着青石上的许隐。
“李南,这个姿势怎么样”
许隐定了定身子,将赤魂握紧的同时问道。
“好是好,就是感觉缺点什么”,李南没有在许隐父亲的学堂读过书,此时虽然能够感觉的到,但是却无法精准的表达出来。
“这都三个时辰了,到底缺什么,你倒是说啊···我腿都麻了”
许隐定着姿势不动,但心中已经开始有些不耐。李南挠了挠脑后,显得有些急切,可就算是绞尽脑汁也还是想不出那个想要的词语。
片刻后,许隐坚持不住,将长剑收入剑鞘后,就蹲到了青石上面。看着满地转圈的李南,许隐无奈的砸砸自己的脑袋。
“想到了!”一旁的李南突然大叫。
“缺一股所向披靡,披荆斩棘的气势!!!”
李南快速出口,生怕将好不容易想到的词给忘了。
“这东西上哪找去啊···”
许隐青涩的脸上漏出思索之意,虽是读书颇多,对这两个词的意思也一清二楚,但现在要摆出两个词的意思,还要加上那股子气势,许隐想了半天也还是不得其中要领。
青石之上,许隐重新起身,既然想不到,那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剑在手中,许隐开始仔细回想看过的每一本书籍,但凡书中有介绍侠客的字句,他都要按着书中的形象模仿一番,遇到不满之处更是认真的调整。
半晌过后,正当许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时,一旁一直盯着许隐的李南忽然大叫一声。
“快看,好像是个人飘了下来!”
李南声音极大,令许隐心神瞬间一惊,尽管他内心此刻疑惑不已,但还是抬眼顺着李南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约五丈之外的溪流中飘下一个人形,此人全身被一块黑布包裹着,随着溪流飘下时,正在溪流中沉沉浮浮。
仓皇间,许隐也发现了异常,这时他已经从青石上跳了下来,并且与李南站到了一起,不多时,溪流中的人影也被水流冲到了溪流转折处的石子旁,之后便没了动静。
“不会是死人吧···”
李南站在许隐身边,目漏慌乱。而许隐也顿时没了主意,平时虽然胆大,但那都是少年叛逆不服的神气,和面前好像死人一样的东西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正恰日薄西山,凉风袭来,四周仿佛也静了下来。两人感觉后背有些发凉,都萌生了退意。许隐此时神色挣扎,有惧怕和不安,也有选择离开的一丝愧疚。
“要不还是先看看···”
许隐喉咙动了动,努力的将唾液和不安一起咽下。
“万一要是人还没死···”
没有继续往下说,许隐相信李南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这人还有机会,就这样离开,仍由人影泡在水里,怕是日后也会惴惴不安。
不知不觉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彼此壮胆的同时,缓缓的开始向着溪流边的人影靠近,仅仅十几步的距离,此刻两人像是脚底缚着重物,走的异常艰难。
随着两人不断的接近人影,两人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下一瞬,许隐的呼吸声慢慢的粗重起来,一旁的李南这时更是紧紧的缀着许隐的衣服。
片刻后,两人已经走到了人影旁边,看着半个身子还在水中的黑色人影,许隐鼓起勇气对着李南说道。
“先把人从水里拉起来,再去村里叫人来”
许隐说完,李南并没有答话,只是一直缀着许隐衣服的手,在这一刻开始发抖,可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没有否决许隐的决定。
定了定心神,许隐脚下一跨,先是将别在腰间的赤魂紧了紧,随后便伸手抓住了人影的胳膊,人影许是在水中太久,许隐触摸之际,感觉手中尽是冰凉。
下一瞬许隐手中用力,但此人却非常沉重,随着许隐用力的一刻,他只是在水中晃动了一下。眼见并没有异常发生,两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许隐招呼李南一起用力的同时,伴随着水流哗啦的声音,此人连同黑布一起被从水中扯出。
也就是在这一瞬,两人同时惊叫。李南快速倒退,慌乱中一屁股坐倒在许隐脚下。只见随着两人将这人拉出水后,一直遮在其面上的黑布不知何时掉落了下来。
黑布散落在一旁,此人脸上无数的脓包似是蟾蜍的后背,其上爬满了蛆虫,脓包之中,一股股浓稠的黄色液体,正随着蛆虫的蠕动,缓缓的从脓包中流了出来。而其眼球的部位也只剩两个黑漆漆的洞,洞中无数蛆虫在黄色的污秽里,相互缠绕拥挤着。
已经腐烂的尸体将两人吓得不轻,下一刻许隐拉着李南远远的躲开,生怕这些虫子沾到身上。只是刚才看了一眼,许隐便立马觉得浑身难受,像是这些蛆虫正在自己的身上蠕动。
扶着双腿,远远躲开后的两人在溪流边一阵干呕,随后便迅速的逃离了此地。
随着两人的逃离,此时的溪流边静的令人发寒,不多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过了一阵后,有点点火光自远处亮起,在火光的映衬下,诸多人影忽暗忽明。
人群中,许隐手中高举火把走在最前面,身后就是他的父母,此时母亲脚步匆忙间,神色有些不安,似是在担忧什么。
杂乱的脚步声中,许隐带着全村的男女老少直奔发现尸体的地方。末了,又嘱咐众人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被尸体吓到。
“就在前面了”
随着许隐指去,众人眼前一个模糊的黑影躺在那里,在一股恶臭中,众人在好奇心的促使下,纷纷拿着火把上前观看,直到看过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在旁边呕吐。
看着众人此时的狼狈模样,许隐的母亲皱了皱眉头,随后便突然从许隐手中将火把拿了过去,接着将手中的一颗药丸吞下后,就见她面色沉重的向着尸体走去,父亲正欲一同上前时,却被她大声的喝住。
“谁都不要跟过来!!”
母亲说的决然,同时又将人群驱散,众人知晓她的身份,看其说的郑重,便匆匆远离了腐尸。
夜色渐浓,天边开始出现稀疏的星辰,许隐看着母亲走近腐尸后,便将手中的赤魂握的更紧。此时母亲背对着许隐,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在黑暗里,许隐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慢慢的蹲到了腐尸旁边,随后便好像在尸体身上翻动起来。
许隐不知道母亲在腐尸身上到底在翻动什么,但见足足半柱香后,她才缓缓起身向着众人急急走来。
“快,尸体赶紧火烧”
此时的母亲显得干练老到,说话间,就指挥着众人要生火烧尸。
“从今天起三个月内,不要使用溪水,碰都不要碰”
众人疑惑,烧尸虽然不是很人道,但这尸体模样怪异,烧了也好。可整个村子的水源都在这里,不能使用溪水可就要跑到更远的地方打水,这时众人便纷纷的开始低声议论,皆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见众人如此,母亲锁着眉头解释道。
“这溪流的源头在帝都附近,这几日帝都瘟疫肆虐,死了不少人,如果我猜的没错,此人应该是感染了瘟疫,所以才会落得如此面目。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明日一早大家都来我家,我准备一些药物预防此事。所以大家一定要听我的,千万不要再使用这溪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母亲一言,人群中此刻仿佛炸开了一般,声音杂乱中带着恐惧。许隐也是心中瞬间一紧,难道帝都的瘟疫已近严重到了如此境地。
此刻众人虽然惧怕,但在许隐母亲的催促下,众人还是纷纷的上前在尸体周围堆满了木材,最后直接将腐尸淹没在其中。而后又随着几只火把的丢入,顿时火光大甚,同时一股刺鼻的恶臭冲天而起。
众人捂着鼻子连连后退,直到臭味不那么明显时才停住脚步。大火烧了很久,众人一直守到深夜时分时,这火才渐渐的有了熄灭的迹象。
尸体处理结束后已经是后半夜了,许隐母亲对着众人又重复交代了一遍后,才让众人回家睡觉。
只是经过这件事后,再次回家的众人显得心事重重,第二天自众人在许隐家中取了药物离开后,村子里便再也不见了往日的喧嚣,家家户户除了必要的事情,其余时刻皆是院门紧闭,甚至连庄稼也不再打理。
许隐也被父母要求不能踏出院门。三日后,对赤魂也没了研究的兴趣,许隐又不知从哪里搜出一本破旧的古籍看了起来。这一天伴随着父母的忙碌,家中开始弥漫起药草的香味。
昨日又有腐尸被发现,是两具,依旧是从溪流上游而来。腐尸被火烧时,许隐留在家中,远远的看着浓烟从升起到最后消散。
越来越多种类的药草被父母带回家中,母亲开始整日的呆在药草中,就连她好像也没有料到瘟疫竟会如此严重。
又连着三日,被火烧的腐尸又增加了三具。家中的药草味也变得更加浓厚,吸气时,有些刺鼻。许隐蹲在父母身边,静静的看着父母将一颗颗药草在石臼中捣碎,然后在沉默中又拿起其他药草放入石臼。
“娘···”
“怎么了”母亲手下不停,低着头继续捣药。
“瘟疫真的这么严重,连你都没有完全的把握吗?”
“嗯!!!”
“······”
“那···我们···”
“会死吗···”
捣药声微微一顿,母亲握着药杵的手骨节分明。
“不会的!”
捣药声继续在许隐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