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杨家本是一派大家,因为家主杨越的原因,隐世入山,再不招收弟子一人。”
肖平仙忆起,缓缓道来。
有这般经历,倒也算得奇异。
引人遐想。
隐忧着实有些好奇了,问:“那,杨氏的创派之人你可知?名派叫甚?于何处落派?”
“创派人的姓名我倒未曾听闻,这名派嘛,叫做冷千山,于翼南山落派。”
好名字。
隐忧听闻,便条件反射地吟出:“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可是此句?”
该是引用,
冠名以示隐匿之心。
“无错。”
于忘尘应声而答。
声若水,潺潺而流。
朗润。
对视,隐忧勾唇便笑:“这创派人好风雅啊!选姜白石之词句,一点也不藏不掖,这个作风,我喜欢!”
眼睑微微上挑,凤眼撩人。
她拍了拍肖平仙的肩膀,又问:“那你知道,这一辈儿,杨氏家主的座下大弟子为何人吗?”
肖平仙搔了搔头,抿嘴,
没说话。
――不知。
于忘尘缓缓开口:“掌门人座下首徒,姓杨名安,字伯清。”
她十分好笑地向他看去,仍是那一派決然风姿,面色不改,
她歪头,笑问:“你认识?”
“不熟,几年以前,曾在比武场中见过,只此一面。”
眸中光彩,其行温稳,
寥寥数言,而意尽矣。
他是执着而认真的,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静静地听。
他尊重她,所以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深思熟虑,
哪怕她说的再多,也不会打断。
――因为是她,因为他信她。
就像追光者一样,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从未远离。
关于她的,
每一个动作都能入心,
――不急,你说的,我都会听。
慢慢来。
隐忧笑了,道:“那他善使什么兵刃,你知道吗?”
“使刀,其人刀法诡异,清奇不可测之,性善变,捉摸不透,
我――不喜。”
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说来,她就蹲下来,听。
原来如此。
她转过头去,问:“肖平仙,你知道一句话吗?”
“哪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知道。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隐忧站起身来,半眯着双眼,眼帘微微地上挑,
不屑、轻蔑……这面上不知有多少种意味。
三千青丝,随风而动,
杨柳腰儿,颀长身材,
面若清风,浓眉乌发。
凤眼星眸,唇红齿白。
若“他”不是个爱笑的人儿,也称得公子世无双。
虽有一副好皮囊,偏不走寻常路。
“因为我知道,
我三人的未来,一定会是如此。”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为何?我们不过是做我所愿,自有一番正义要言说。
何来的罪过?”
他不解。
“无所凭借,世间百态,
非片语得以诉尽,
亦是――不可单言是非过错。
一日异于一日,
今日无事,安见前方?
……
肖平仙,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别后悔,一直往前走。
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听,你若信我,就把身后给我,
我隐忧――必然不会让你受伤。”
“好!”
因为……我们――早已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她没忍心把这句话说出来。
当下之秋,
进一步,万丈悬崖,
退一步,无底深渊。
进退两难,
不如向前。
毕竟,前方永远都是未知的,可身后――却是一步步走过的,
既然如此,谁又预料的到,
下一步会摔得更惨呢?
就算摔了,
又有谁会真正在意多的那一点伤痛呢?
――不要怕。
因为此一去路甚漫长,隐忧便特意唤了弥歌出来,载三人往翼南山行进。
故而都收了剑,坐在神兽的脊背上,悠哉悠哉。
隐忧开了背包,甩手扔给肖平仙几样法器,笑道:“你小子,一穷二白,手里面连个得心应手的武器都没有,这要是开打了,第一个受伤的肯定是你。
给,隐形斗篷你收着,方便你潜入杨家……这是一品灵丹,可助你在短时间内拥有周天修为,收好了。”
如果在这个世界中,有等级之分的话,她大约,算得上等了。
天下皆为囊中之物,
乾坤袋里,
藏龙卧虎。
走天下,须得一应俱全。
――若是无有,
得一良人亦可。
肖平仙看得两眼闪金光,没见过世面一样的爬了过来,伸手,将物件一一收入了空间戒指中,
眉开眼笑,嘴角仿佛失去了控制。
说起话来,都听得到他满心的开心:“谢……谢你,易……尘兄,你对我……对我太好了!我……我没什么可报答的,还是……还是以身相许吧!我爱死你了……”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感到一阵冷意,淡淡的,不知为何的凄凉。
后知后觉,仿佛被捅了一刀。
如此冰冷,似身入冰窖。
“忘尘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这……同为男子,易尘兄方才还未曾介意,你……怎么如此看重礼节?
兄弟之间,不该如此吗?”
(系统:你怕是对“兄弟”这个词有什么不恰当的误解。)
没等他抱大腿,隐忧就先一步地往远处移动了一些,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的身子呢,我就不要了。权当――我没那个福分,
他瞪你也是情有可原,这么大的人了,嬉皮笑脸的。
行啦,这种玩笑你小子也就和我开,以后呢……若是有了嫂嫂,可不许你如此胡来了,女儿家家,最是在意礼节了,定要顾及。”
肖平仙听闻,点了点头。
娶妻生子,乃是凡人一大重事,
修仙者,亦未能免俗。
得一相守,名曰仙侣。
平常女子,多半贤淑,
必然注重细节,
当以礼相待,
不要怠慢了才是。
他暗暗记下。
却不知,她原是并无此意,
言虽如此,
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她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生,
定然独身,不会有什么佳偶姻缘。
永永远远。
必得孤独终老。
这副身体虽为男子,可心底,却终究是个女儿。
女儿――如何娶得女儿?
女儿如何――当得如意郎君?
…………
何苦――为难自己,
耽误了别人的一片真心。
――若是无心,何必错付。
生而为人,前一世,
尚且不曾心有所属,
这一世,若是未曾遇心属之人,
又怎样?
――江湖一人,
――一人江湖。
若此生无缘,
孤身只影――亦足矣。
她笑着拍了拍于忘尘的肩,摇了摇头。
灿烂胜千阳。
玄衣若墨,薄唇如画。
巧笑兮无声,心系兮于身侧。
忘尘如決,
白衣不染。
黑白相映。
甚是赏心。
留白。
――杨家
“小忧忧,到了!我先回神识了,你……你要小心哦!”
着陆后,弥歌化了人形,
少年模样,五尺青童。
他轻轻地向三人挥了挥手,
以示告别。
一转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道光影,隐入了她的眉心。
隐忧点了点头,飞身上山。
二人尾随。
这山也是着实诡异,入之,乌云盖天,阴风阵阵。
一柱香的时间,天色既变。
隐忧挥手,点起一把火,
用以照明。
此地不善,山中多有封印。
她一一破了阵眼,直觉告诉她:有某中东西在山上潜伏着,
一直沉睡,
未曾出世。
进入之后,她便又一一设置了,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来,无影;
去,无踪。
正走着,前方却像是设了屏障一般的,难以行动。
鬼打墙?
她一笑,这不算什么。
装神弄鬼,必然自焚。
肖平仙躲在她的身后,着实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好奇。
总想探头看几眼。
于忘尘不语,抽剑,
一剑将那屏障劈作了两半。
行云流水,无一点拖沓。
收剑,道:“此为隐墙,并无魔性,乃障眼之法,不必惧之。”
毫无异色。
隐忧点点头,勾唇一笑。
受教了。
继续前行。
天色愈来愈黑,将夜,
一阵“沙沙”的声音传来,她咧嘴,向响动之处挥指一点。
还不――快快现身?
点之而无声,她拍了拍掌,挑眉,笑道:“雕虫小技,我说,你吓唬吓唬旁人倒可以,吓唬同行,也就不必了吧?”
窸窸窣窣的一阵,微弱,
仿佛是――风动。
可她听得极真,错,是不会有错,虽算不得顺风之耳,倒也真切。
声声入耳。
况且――这般地方,
连风恐怕也是知书达礼的,
怎会忽然一阵乱吹?
――分明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呵呵,你们杨家的待客之道――倒是特殊得很,不过,恐楚某并无这等雅性了。
杨安,出来吧,不必做这幕后之人了,让我看看――你大名之下是何等面容,
如若不然……恕我就不能以礼还礼了。
这林子不错,可惜呀――它即将成为一片灰烬。”
那人冷笑着从树上一跃而下,面白无须,
一双狭长的眼睛,内双,脸很瘦,侧脸很是立体。
顶高的鼻梁,这一搭配,反而意外的和谐。
有特点的长相。
虽然谈不上惊艳。
她勾唇一笑,问:“你就是杨安?”
他垂眸,浅笑:“是。”
“长相惊人嘛,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好看?”
“并无。”
歪头,笑:“那――今天我就夸了,你以为如何?”
“呵……没想到楚公子如此风趣,倒算得个性情中人。
想必,你此番前来,也是有了准备,千里而来,迢迢远矣。
方才之捕风捉影,
我杨安――自愧不如。”
她爽朗地咧嘴一笑,走近些,轻挑眉:“这并无什么,只是
此行不虚,得以见一妙人儿。
楚某乃是一个流浪放荡的人,哪里称得性情中人?
杨公子――赞谬了。”
杨安的嘴角抽絮着,眼睛的形状愈发像那《麻衣相术》中的蛇目,看得人勾心。
弯弯。
似乎总像是在欺骗着你,那直直的目光却是含着笑意的。
不急不慢。
隐忧这才感叹原来一个人的眉眼也是可以笑的。
这样戏谑的,
看似漫不经心,却深如大海。
像一汪水,不乏柔意。
“你知道,我是从何认出你的身份的吗?”
“但说无妨。”
“其一,我知你使刀,刀剑之声大有所异,风为信使,故而恰巧识得。
其二,杨氏为一派剑宗,弟子师长,不可计数,却独你一人佩刀,鹤立鸡群,自然鲜明。”
杨安轻轻的鼓了鼓掌,皮笑肉不笑,挑眉,道:“不愧是楚公子,听力超绝,游刃而有余地矣。可你此行,想必不仅仅是为夸赞而来的吧?
不知,你与那肖家有何关联,千里之遥,随他一同前来。”
她摇了摇头,略有些戏谑地笑了,随即又将笑容收回,道:“你还真是抬举我了,想不到你这人长得好看,说话却不讲究艺术。
不假思索,不过脑子可不是个好习惯。
小爷我和肖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既然你们这帮人这么喜欢添油加醋,我还非得有点关系不可了。”
她邪笑着顿了顿,打了个响指,咧嘴:“这样吧,从今日而起,我便是他肖平仙之兄,异父异母,情比血浓。”
杨安听闻此言,颇愣了一会,随之,大笑几声。
抽刀,意不明。
她双手抱胸,冷脸问:“你也知这千里之遥,却是礼数尽失。
想不到你隐世世家,却是这般模样,来者,不视为客,不智也。杨安,你不要告诉我你此番下来,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呵呵,以这样的方式,可真不愧是仙门大家啊!”
杨安的面上渐渐地生出一种阴暗的颜色,戾气毕露。
他脸上有的并非是狰狞,却是笑着,无比凶恶。
见他不言,隐忧继续道:“
难道,不该请我们到山上一坐吗?远客难矣,因何怠慢?”
质问的语气,轻蔑的神情,
隐忧觉得够了,
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不怕他不着。
刀光一闪,于忘尘便将她护在了身后,与杨安打斗起来。
隐忧有些无奈地勾唇一笑,拉着肖平仙到一旁观战。
他问:“易尘兄,你觉得谁会赢啊?”
“当然是忘尘兄啊!”
“为什么呀?”
挑眉,忍不住地咧嘴一笑:“哪儿有什么为什么?
他呀,本应如此,天下无双,望尘莫及。”
得意洋洋。
仿佛他属于她,自然而然。
――一柱香的时间
杨安被一剑指喉,动弹不得,恨恨地看着她,道:“你躲在人身后,算得什么丈夫?
又哪里来的自信?”
她一听,笑得更欢了,挑眉,偏要装出一副欠揍的模样了。
抬手,轻触他的下巴,勾起。
对着他的眸子,看出了千刀万剐之意,却是不慌不忙地略过,对于忘尘道:“携礼,上山。”
――不知贵宗,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