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声匿迹将近三年的林显文,冷不丁地冒出了头,还是在郑实公司拍的镜头里。
接到施如锦电话,在城市另一头的睢队长只用二十多分钟,便赶了过来。
剪辑室里,睢队长盯着监视器,反复看了好一会。其实施如锦一开始在监视器里发现林显文身影,也是确认了很久。
一个看不出有什么通天遁地本事的人,这些年居然成功避开了警方的天罗地网,实在让人费解。
此时的监视器里,是清晨的市民公园一角,拍摄角度选得很好,波光粼粼的人工湖,碧蓝色的天空以及湖边无人的长椅,也就是个空镜头,只偶尔有天上的飞鸟经过,才让画面增了几分生动。
一个干瘦的男人走来,独自坐到长椅上,翘起二郎腿,随后还点了一只烟,看着颇为逍遥。
因为是远景,突然跑进来的人显得有点小,无法看清面容,施如锦最初之所以觉得眼熟,靠的是认出那人的步态,还有他永远挺不直的腰。
“像素够不够,把画面放大。”睢队长说了一句。
“您早说啊,我们这是最新款的高清摄像头,三千万像素!”小伙子得意地道。
说话间,长椅上男人的脸开始一点点放大,直到最后,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他!”睢队长的声音里,有点控制不住的激动:“郑先生,请给我拷贝一份,然后我要见见当时拍这个镜头的摄影师。”
“素材来自我们架在公园管理处天台上的机位,摄影机放在那儿好几天了,我们打算做一个野生鸟类保护的专题,没想到拍到了嫌犯。”郑实笑呵呵地回道。
睢队长拿手拍拍郑实后背:“你们提供的线索十分重要,林显文的反侦察能力,我都要佩服了,这人几年来行踪不定,有一度,宁城下面一个县的警方传来消息,发现一个很像林显文的人,等当地同事追过去,却扑了个空,现在我们合理怀疑,他行动得如此自由,不排除两种可能性,一是有同谋,二是冒用了他人身份。”
“这人有胆量跑回蓉城,说不定有非办不可的事,”郑实说道:“这样,我们把这批素材全发给你们,说不定能从中找到其他线索,不过等案子破了,睢队长得给我们一个采访机会。”
“在这儿等着我呢!”睢队长好笑地点了点郑实:“我可是你们节目的忠实观众,至于采访……没有问题,只要案子能水落石出”
这边郑实和施如锦出来送睢队长时,正巧于桓的采访结束,和惠尼一起,刚从摄影棚里出来。看见身穿警服的睢队长,于桓先愣了一下,随即朝睢队长走了过去。
郑实公司楼下,于桓站在睢队长车前,两个人已经说了好一会。
惠尼坐在施如锦车里,望向于桓那边,道:“你舅舅虽然气贝儿不懂事,可毕竟那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就这么被人害死,到现在连凶手都抓不到,总归是你舅舅心里的一根刺。”
“林显文只要出现,相信迟早会被找到,真相如何,到时候就应该能知道了。”施如锦手搭在方向盘上,轻叹了一声。
外面的谈话似乎结束了,于桓同睢队长握了握手,目送着他上了车。
没一会,于桓走回来,开门坐到了惠尼旁边。
“聊得怎么样?”惠尼瞧着于桓问道。
“警方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案子,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找到林显文,”于桓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希望不会到最后,拖成了疑案。”
惠尼拍拍于桓胳膊,又问:“关于巴厘岛那个男人的事,你跟睢队长说了吗?”
于桓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什么男人?”施如锦回过头问了一句。
惠尼探过身,对施如锦道:“前天吧,我们在美国的一帮朋友过来旅行,特意到了凤宁,大家在一块聊天的时候,一位认识贝儿的李太太提到一件事,说是三年前她去巴厘岛旅游,曾经偶遇贝儿,当时贝儿跟一个中年男人在一起,看着就是情侣,然后没过多久,便听到贝儿被害的消息。”
施如锦疑惑地问:“是邝先生吗?”
“你舅舅开始也这么想,不过李太太说,那个男人看着年纪应该不小,当时她心里还嘀咕,贝儿年纪轻轻,何至于找那么大岁数的,都能当她爸爸了!”
施如锦听得不解,虽然邝先生比于贝儿大了将近十岁,不过两人看上去,也不至于这么悬殊,或者,那个跟于贝儿出游的,不是邝先生?
“算了,孩子都已经走了,她的那些私生活,如果跟案子没关系,就不必再提。”于桓说了句。
“怎么会没关系,按照李太太说的时间点,离贝儿遇害不过几个月,我就是觉得可疑。”惠尼不服气地道。
施如锦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王总?”
“什么王总?”惠尼一脸不解。
“于贝儿之前的上司,”要不是今天惠尼提到于贝儿的“男朋友”,施如锦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一个姓王的男人,五十多岁,于贝儿同他关系有点暧昧,还被人家太太打上了门,结果被我撞到了。”
惠尼吃惊地道:“你是说……有妇之夫?贝儿那孩子搞什么呀!”
施如锦心里不由琢磨,于贝儿出事的时候,那个王总早被踢出局,于贝儿还接了他的公关总监位置,那人后面再没露面,施如锦也就没想到他,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一个疏忽。
惠尼道:“你们说,邝先生会不会知道点什么,当时贝儿跟他分手,别不是就为了那男的?”
于桓立刻阻止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去打扰人家。”
“我又没说要找邝先生。”惠尼嗔了一句。
“舅舅,那个王总的事,回头我同睢队长谈吧,于贝儿的案子一直被列入要案,睢队长他们也在跟进,既然多了条线索,自然要让警方有所了解。”施如锦索性接过话。
“看到没有,还是小锦利落。”惠尼笑着夸赞一句。
“好啦,今天的事情结束,舅舅、舅妈,我已经给我妈打过电话,也跟表姨联系过了,听说你们到了,她们不要太高兴,急着要见面!”施如锦说着,转身发动了汽车。
当晚,施如锦载着江启山和魏芸,一块来到豪庭酒店旁边的一家中餐厅,自然由她做东,替于家夫妇接风洗尘。
一家人到包厢的时候,于桓和惠尼早就等在那儿,没一会,齐教授也过来,自然热闹得不行。
长辈们许久不见,情绪都十分高昂,一边品尝佳肴,一边聊着天,施如锦在一旁当起了陪客,偶尔跟着说上两句。
宴席进行到一半,有电话打了过来,施如锦惊讶地发现,来电的居然是邝先生。
自从邝先生离开蓉城,考虑到人家在蓉城那段不愉快经历,施如锦刻意地不想打搅到人家。
施如锦实在想不到,下午才听惠尼提到邝先生,晚上人家电话就过来了。
怕打扰到长辈们的热聊,施如锦跟身旁的魏芸说了一声,便走出包厢。
这间餐厅紧邻豪庭酒店,完全是中式风格,包厢外有一条古色古香的长廊,从长廊的台阶下去,便是一个露天花园,设计了精巧的小桥流水。
施如锦进了花园,赶紧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突然给霍太太打电话,不知道你是否方便?”邝先生开口,依旧是礼貌周全。
隔着电话,施如锦听到那一边传来孩子的丫丫学语声,不免笑道:“当然有时间,我听到宝宝说话了。”
“是我儿子,刚满一岁,跟我一样,嘴笨得很,到现在才会叫‘妈妈’,然后一天到晚,也不知道他在嘀咕些什么。”邝先生说着,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做父亲的自豪。
施如锦不免感慨,一直憧憬家庭生活的邝先生,终于做了爸爸,实在不容易。
关于邝先生这几年的经历,施如锦从黄品昌那边,偶尔听到了一些。
那年回到美国不久,虽然不情愿,邝先生还是和他太太离了婚,随即接手了他母亲的公司,在家庭企业上班。邝先生第二任太太是他公司的职员,两个算是日久生情,很快结了婚,接着便有了自己的孩子。
平淡的故事,幸福的结局。
“听黄叔叔提过,邝先生家庭和睦,还有个可爱的宝宝,我该亲自道声‘恭喜’!”施如锦由衷地替人家高兴。
邝先生显然感慨良多:“多谢,我现在总算有了安定的感觉,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多人需要感激,尤其是霍太太还有老黄,在我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是二位拉了我一把。”
“邝先生太客气了,”施如锦回道,自然又问了句:“邝先生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是这样,我们公司一直在美国做连锁便利店,算是中等规模,我觉得应该开辟新的市场,国内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不知道霍太太有没有时间,你是业内专家,我很想当面请教。”邝先生客气地道。
“当然欢迎,邝先生什么时候到,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施如锦笑道。
大概是施如锦回得太爽快,可以听出来,邝先生明显松了口气。
其实已经听出,邝先生是要寻求与博胜集团的合作,施如锦索性介绍了一下卫星城那边即将开业的博胜广场,邝先生兴趣一下子就起来了。
正当两人在电话里聊得挺高兴的时候,邝先生忽地问了句:“霍太太,于贝儿的案子破了吗?”
“嫌疑人一直没抓到,”施如锦回答,随口又说道:“对了,今天我舅舅还讲,于贝儿被害之前,我舅舅的一位朋友曾在巴厘岛看到她,当时于贝儿和一个男人在一块,我觉得吧,那个男人对侦破贝儿的案子,或许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施如锦说到这里,忍不住跟邝先生打听:“你知不知道,后来她的那么交际?”
邝先生明显犹豫了一下,好半天后,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
“什么事?”施如锦忙问。
“于贝儿和我分手前,已经跟别的男人在一块,”邝先生声音变得低沉:“当时警方调查的时候,我想着,人都已经没了,何必再说这一段,所以只字未提,其实,于贝儿威胁怀了我的孩子,要跟我结婚时,我那时便觉得,孩子不是我的。”
“那个男人……姓王?”施如锦立刻问道。
顿了片刻,邝先生回道:“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不过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于贝儿跟一个男人打电话,言语十分暧昧,然后……于贝儿称呼对方——‘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