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林病房外的走廊上,因为施如锦来之前打过电话,郭太太早早带着妙妙等在了那里。
霍巍和老佟跟郭太太招呼完,便拉着秦太太托施如锦带过来的行李箱进了病房,施如锦走在最后面,这时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郭太太:“琴姐,你们回来就好了!”
“如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孩子们被你照顾得很好,他们说跟姐姐在一块很开心,我和家林都非常感激!”郭太太发自肺腑地表达着谢意。
“两个孩子很乖,尤其是妙妙,还主动照顾弟弟,帮了我不少忙,真的不要太贴心。”施如锦放开郭太太,轻抚了一下妙妙的小脸。
妙妙笑得十分腼腆,依偎在郭太太身边,神情里终于有了些孩子气。
“我佟叔叔来了!”凯旋居然骑在老佟脖子上,从病房里出来了。
霍巍跟在后面,怪腔怪调地道:“老佟,你以后反正也讨不着老婆,不如认个干儿子,他日总得有个人替你拔氧管!”
“兄弟,这都能吃上醋?”老佟站到走廊上,举起胳膊,把凯旋抱到怀里,顺带取笑霍巍一句。
“凯旋特别喜欢佟叔叔,这也是缘分,真要认干儿子,我们也没意见。”郭太太看来心情不错,笑着说道。
“那就定了,等我娶媳妇那天,顺便办个认干儿子的仪式!”老佟大喇喇地回了句,大概注意到霍巍正瞅着他,还故意往施如锦那边瞥一眼。
“你几个意思?”霍巍立刻眯了眯眼睛。
老佟明显占了上风,冲霍巍一挑眉毛:“大家兄弟一场,你能猜不出我的意思?”
这两个人碰到一块,就没完没了地斗嘴,施如锦啼笑皆非地道:“干嘛呀,堵在病房门口说相声呢!”
霍巍“切”了一声,转身回了病房里。
老佟颇为得意,故意大声来了句:“那小子阴阳怪气的毛病,指不定得跟他一辈子。”
“再说一遍?”里面传来霍巍的声音,还有点威胁的意思。
施如锦笑着直叹气:“你们两个岁数加在一起,也是快六十的人了,成天这样玩,烦不烦啊!”
“噗嗤”一声,郭太太到底被逗乐起来,挽住施如锦胳膊,带她一块进了病房。
或许是在病床躺得实在太久,见到来了客人,郭家林一脸兴奋,到后来干脆靠坐在床头,跟大家谈笑风生。
郭太太在旁边陪了一会,这时悄悄拉了一下站在床尾的施如锦。
“让他们在这儿聊吧,我们到外面坐坐。”郭太太对施如锦低声道。
走廊一处临窗的长椅上,施如锦带着也跟出来的妙妙坐了过去,抬头看时,郭太太还站在病房外,隔了门,在往里面瞧。
施如锦不由仔细打量起郭太太。数日不见,郭太太看着又瘦弱了许多,眉目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脸色也说不上很好,唯一与当时离开时不同的,是她的眼神里,已经少了晦暗,取而代之的,是对丈夫无时无刻的牵挂。
好一会后,郭太太才走过来,妙妙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让郭太太坐到了她和施如锦中间。
“郭大哥看起来状态不错。”施如锦看着郭太太道。
最初听霍巍提及,郭家林已经完全清醒,在施如锦认知里,也就是郭家林差不多恢复了意识,然而等看到本人,施如锦大觉惊讶,郭家林的精神状态好到超乎想象,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又穿着病员服,没有人会想到,他是一个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人。
郭太太拉住了施如锦的手:“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经常去看他们,还帮我爸联系买特效药,我们真过意不去。”
“霍巍去萨尔茨堡之前,反复嘱咐我,要帮琴姐守着一家老小。”施如锦回道:“大家都是朋友,我不过尽一份心意。”
另一边的妙妙,抱着郭太太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上,满是对母亲的依恋。
注视了妙妙片刻,施如锦又道:“琴姐,我挺敬佩你们夫妻,不是所有人,都有郭大哥那么坚强的意志力,可以挺过这个难关;也不是谁都能做到像琴姐这样,坚忍地扛住所有压力,现在终于柳暗花明,大家都替你们感到高兴。”
“多亏了你们这些朋友,”郭太太再次感激道:“如果当时不是霍巍在萨尔茨堡,帮我处理所有的事,不是你替我照顾家人,还有老佟他们,都在出钱出力,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挺住。”
话说到这里,郭太太的声音便有些哽咽。
“过去了,都过去了!”施如锦笑着拍拍郭太太肩膀,又对妙妙调侃道:“你妈妈呀,什么都好,就是真喜欢哭啊!”
妙妙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纸巾,乖巧地替郭太太擦了擦泪,郭太太不免有些羞涩,接过纸巾,朝女儿笑道:“不哭了,我们以后都开开心心的。”
施如锦笑道:“回头郭大哥手术成功,一家人回到蓉城,结局就圆满了。”
“这世上……哪有‘圆满’两个字。”郭太太又似乎有些惆怅。
施如锦看向郭太太,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朝着郭家林病房又看了一眼,郭太太道:“在萨尔茨堡,我老公醒过来之后,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没能站上年度总冠军的领奖台,心有不甘。”
施如锦不由睁大眼睛,难道郭家林一定要保住自己的腿,是因为还不肯放弃,打算有一天要回到赛车场?
“算了,我也不多想了,”郭太太讲到这里,转头看向窗外:“反正已经有经验,只要我老公自己惜命,以后任他折腾,什么时候,他连车都爬不上去了,大概也就消停了。”
施如锦望着郭太太,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无论郭家林还是霍巍,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为了……他们定下的目标。
郭太太掉回头,看看妙妙,又将她抱进自己怀中,歉疚地道:“妙妙,对不起,让你和弟弟跟着爸爸妈妈担惊受怕。”
“妈妈,不要说对不起,”妙妙靠着郭太太,道:“爸爸很优秀,您也是好妈妈。”
施如锦在旁边听着,安慰地揉揉郭太太肩膀。
郭太太低头,在妙妙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咱们都得理解你爸爸,他这么多年来,把赛车当成自己的事业,一个人一辈子做不了多少事儿,可难得的,是他能专注在一件事上,别看妈妈偶尔会有抱怨,其实我挺为他骄傲,他这些年做出的成绩,为中国人争了光,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妙妙眨了眨大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凯旋从病房里跑出来,到了施如锦跟前,调皮地冲她做了个鬼脸,便挤进了郭太太怀里,嗲嗲地说:“妈妈,抱!”
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因为凯旋的出现,忽地轻松了下来。
“那么大了,还要妈妈抱,羞不羞?”妙妙用手指刮了刮凯旋的小脸。
凯旋很不服气:“妈妈抱姐姐,还亲了,我看到了!”
郭太太笑了,捧起儿子的小脸,在他额头上也吻了吻,随即转向施如锦,道:“对了,昨天霍巍过来,听他跟我老公说,年底就要重新参加比赛了,”说到这里,郭太太拍了拍施如锦的手:“听他的意思,多亏你支持。”
“我支持……”施如锦不由摇头:“他想多了,我是拦不住他。”
“我理解你的心情,”郭太太笑了一声,又望了施如锦片刻,问道:“你们俩……有什么打算吗?”
有什么打算?
施如锦没想到,郭太太会突然之间提这个问题。
叮嘱妙妙带弟弟到旁边去玩,郭太太用手抚住唇,想了一会,才对施如锦道:“我老公在萨尔茨堡治疗那段时间,霍巍不是也在吗,有一回,他主动跟我聊起你们的事,霍巍坦承,他已经认定了你,只是又有些困惑,明明知道你是喜欢他的,明明看着你就在身边,却又觉得跟你隔着千山万水。”
施如锦垂下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到底什么原因,让你一直不肯接受他?”郭太太又道:“霍巍吧,看着像有些少爷脾气,稍微不熟的,都会觉得他不好相处,可是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他心地善良,为人也忠厚,把情谊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么好的年轻人,实在不该错过。”
施如锦:“……”
“哎呀,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郭太太探看着施如锦的表情,稍有些惶惑地问。
“没有。”施如锦努力地朝郭太太笑笑,眼神却有些复杂。
这么多年来,施如锦始终把纠结与犹疑埋藏于心底,怯懦地想要蒙混过去,然而……她终究知道,蒙混不了多久。
“那我就多说一句,其实我们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吧,无论外形和性格,都不要太般配,现在又都单着,没有道理不在一起啊,”郭太太这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是霍巍拜托我,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施如锦:“……”
“我比你们大几岁,多少有些人生感悟,这世上最不能等的,就是时间,不如……珍惜眼前人?”郭太太语重心长地道。
“妈妈,爸爸他有话要说!”妙妙跑到了两人面前。
施如锦心里一松,幸亏妙妙及时出现,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郭太太。
“他想说什么?”郭太太问妙妙,随即站起了身。
妙妙显然也不清楚:“刚才我带弟弟进去喝水,爸爸让我叫你的,没说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