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下的小路,从老街的某个出口延伸出去,进入一片菜地。那是老街居民自己开辟出来的自留地,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路左边最讨喜的是赵老汉的黄瓜地,还有万大娇同学家的番茄地;右手边第一块是马老嬢家的小白菜地。对小孩子来说,小白菜是没什么用的,但那块地却经常被我们糟蹋。因为马老嬢尖酸刻薄,小孩子离她的菜近点就会被她骂,所以我们经常对她的菜地进行报复性袭击;还有住在老街上的王副校长种的韭菜,那是绝对的禁区,一般大家都会绕着走……
我面带微笑背着双手,缓缓地在菜地间的小路上踱步,像个身居高位的农业视察员。儿时的场景一幕幕在脑中闪现,单纯、快乐、天真的画面驱逐了所有的郁闷,异常放松的愉悦在心里缭绕,熏熏然昏昏然甚至忘乎所以……我顺手摘下一根黄瓜,擦也没擦就啃了一口。
啊,没施化肥的瓜儿就是香,那股浓烈的味道在嘴里融化,然后迅速向全身漫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了美味的存在,开始快乐的蠕动。一瞬间,我的身体充满活力。这就是童年味道的魅力啊!
一根黄瓜吃完了,还不过瘾,再来一根!
身后有响动,我紧张地猛一回头。那个救我于危难之中的小孩子就跟在我身后采摘黄瓜,动作比撕扯作业本还熟练,一副老贼做派。在他收割机般的采摘下,一垄黄瓜架子上很快就只剩下藤子和叶子,不见了黄瓜。
这小兔崽子!
“差不多就行了,小孩子要学好,偷人家东西是不对的,而且你还这么贪心……”我啃着半根黄瓜教导说。
“嗯嗯嗯……”熊孩子点头答应着,却没有住手,继续采摘,用近乎夸张地动作解决第二垄黄瓜。他的书包已经装冒了出来,地上还掉了一些未成熟的小黄瓜。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理所当然了。谁能想到赵老汉肥水不流外人田,蹲在黄瓜地深处撇翔。因为激情正酣,摘头几根黄瓜他忍了。没想到熊孩子得寸进尺也就罢了,竟然还摧残那些尚未成熟的小黄瓜。赵老汉忍无可忍,终于发出了正义的嘶叫。
“砍脑壳的、短阳寿的、挨炮火的……”
熊孩子的动作绝对对得起风驰电掣四个字,还没看清他的起势人就不见了踪影,惹得我哈哈大笑。一转头,发现赵老汉的铁锹把子已经快拍到眼前,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不是观众,也是演员。毫不犹豫一个转身,我去!
轻车熟路:跑二十米右转前进五十米左转进院落,曲里拐弯地奔驰三十米左右到一堵墙跟前,纵身一跃上墙头然后跳下来右转前行十米就进了幼儿园的大楼;上楼顶有个小杂物间常年不上锁,钻进去躲大约三十分钟就能逃过追捕。这是偷黄瓜的孩子们共同的秘密基地,三年多未被发现过。但是今天出了点意外:那熊孩子先到一步,占据了部分地盘。而牛高马大的我,再想挤进狭小的楼梯间有点困难了。
“往里边挪挪往里边挪挪。”我用屁股顶那小孩子,在他往里面挪的同时被我的身体狠狠一挤,差点在墙上贴成一幅壁画。我没心情关注他的尴尬姿态,一心只希望赵老汉能尽快停止搜捕,回去撇他的翔。小屋里一粗一细的急促喘息此起彼伏的响了一阵之后,开始变得平稳,最后回归为正常的呼吸。小孩子在我的屁股上狠狠锤了两下,我探头探脑地走出楼梯间。还好,外面没有赵老汉的叫嚣,正常了。我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鬼鬼祟祟地下楼,在确定周围没有异常之后,向幼儿园的正门漫步。小孩子跟在我身后,一边走一边对着自己衣服噼里啪啦一阵猛拍,烟尘四起。
“小孩子,就不能爱点干净吗?”我厌恶地皱皱眉,想离他远点。小孩子紧跟上来,几乎贴着我的臀部。
“干什么你?”我瞪眼。
“带我出去。”理所当然的口气。
“出……”记起来了。原路出去赵老汉的锹把等着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正门出去。单独一个小孩子必然会被守门人拦住盘问,而一个西装革履的大人带着一个背书包的孩子,打破看门人的头,他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大一小两个贼。
价值5000的西装在80年代的震慑力无可比拟,加上怒其不争的表情和垂头丧气的小孩子,欺骗效果满分。虽然看门人对从幼儿园里走出十来岁的小学生及其家长很是疑惑,但我的道貌岸然显然无法让他开口提出疑问。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幼儿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