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十月。
夏日燃尽,一场急雨后就入了秋。
这时候的江城十日总是有九日在下雨,缠.绵不尽似的,从滨江岸边远眺,陷入群山的楼宇大厦,山风有岚,雾霭缭绕,如同蜃楼仙境。滨江东岸新城区高楼耸峙,西岸是尚待拆迁的老城,新城与旧市,金属与陈旧颜色,相互拉扯。
坐690路公交,穿过滨江大桥,从东岸到西岸,终点站是江城区重点中学江城三中。
预备铃已经响起来,慌得辛焰一脚踩进路边水坑,她今天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鞋边就染上了脏污泥点,好在她踩着铃声最后一个音符,进了教室。
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拖着最后一句‘忧伤以终老’,辛焰总算喘匀了气儿,脚下帆布鞋有点进水,她不舒服地用脚蹭着地。
讲台上课代表又换了一首,辛焰跟着读了几遍。早读进行了一半,辛焰放下书,准备例行纪律检查,首先看了眼同桌林珊。
校徽,戴了,拉链,拉好了。
然后才在班里巡视起来。
林珊对上辛焰的眼神,眼前的女孩儿挽着低马尾,鬓边几缕碎发,衬得脸巴掌般大小,罥烟眉,那双眼如浸润了滨江水,氤氲着水雾,染几分初秋的萧肃。
她就这样被辛焰盯了几眼,不禁脸颊发烫,林珊想,她好A啊。
辛焰是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不爱说话,眉宇之间展不开似的,班里同学也不太搭理她。
还是因为她太孤僻了,林珊与她做了一个月同桌,说的最多的,就是借过,帮我传一下卷子,下节课是什么。
除此之外竟然没有说过其他的。
混在阵阵读书声里,林珊听见隔着一个过道的几个女生,在说,“刘老师为什么要让她当纪律委员啊,她真的好烦,上次我的裙子不过改短了一点点,结果被记了名字。”
“你小声点,小心一会儿又说你刘海儿太长,记你一笔。”
“服了服了。”
“诶诶,跟你说啊,我之前在刘老师那里看到花名册,辛焰今年十九了啊。”
“!怎么会这么大?不是说从一中转过来的?”
“是复读。”
“复读怎么不去高三复读班啊,怎么在我们班?”
“不知道。总之年纪很大啦!”
“.......”
林珊默默记下,又看了眼在前面检查班级仪容仪表的辛焰,她垂目写字,睫毛如鸦羽,纤白的手指握笔,指尖攥得一点红色。
——明明就没有什么年龄感,反而是和班里女生相比,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气质。
周一早读结束后要开周会,所以辛焰看得仔细,以免在周会上交叉检查时,被别的班纪律委员抓到小辫子。
正当她准备回座位,早读声竟然渐渐停歇下来,辛焰纳闷,回头看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男生,逆着光,看不清男生面貌,只见他竟然染了一头灰蓝色头发,身材高挑,一双长腿又细又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那蓝灰短发乱蓬蓬的,桀骜,不羁。
她第一次见到夏迟,并不知道这是班里的人。
辛焰见其他人都停下早读,还以为这是走错班的,耳边一个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道,“夏迟啊,终于来上课了!”
那男生已经迈着长腿走到了最后一排座位上,同桌任宇见到他,兴奋道,“迟哥!你终于来了!”
夏迟瞥他一眼,眼下青黑明显,“一会儿再聊,暑期集训,再加上季末考核,我快累死了,让我睡会儿。”
说完,他埋头便要睡。
辛焰走到他面前,敲了敲他的课桌,开玩笑,这蓝灰色头发,一会儿要是去了周会,岂不是万黑丛中一点蓝,好像在对其他班纪律委员说,快来扣8班的德育分。——那刘老师不得又来烦死她?
夏迟本就缺觉,还要早起来上课,此时正是起床气最重的时候。
在敲桌声契而不舍地响了第五次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眼前是个没见过的女生,不过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不常来上课,班里有一半的人都对不上号。
他心里窝着火,脸上却不显,只是抱臂环胸,仰头看辛焰,“同学有事吗?现在不是在早读么?你站我这做什么。”
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是夏迟要发火的前兆。
——毕竟是校规200条困不住的预备爱豆,AKA.summer.late,整个三中无人不晓。
但三中那么大,还是有人不知道,比如,刚来的辛焰。
“同学,你,违反校规了,穿校服要扣所有扣子,不能染发,不能带饰物。”
辛焰居高临下,眼神划到男生锁骨处,他敞着校服,里面是件黑色T恤,画着骷髅和玫瑰,领口偏大,露出一个银质项链,坠着一把精巧的锁。
夏迟勾唇一笑,伸手拢了拢头发,露出光洁额头。
他本就长得好,一看就能和大部分人区分开,夏迟鼻梁高挺,眉目秾丽,此时似笑非笑看着辛焰,那双眼似乎能将人吸进去。
辛焰无动于衷,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同学,你违反校规,要扣德育分了,你叫什么,我要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