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正看着徐锐送来的杂志,心思却想着艾月,脸上尽是笑意。见许医生走进来还把门掩上,再看他脸色不佳,想来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便合上书,微笑着看向他,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许医生来了。有什么事吗?”
许靖山看着他,并不说话,只是神态中有些敌意,但很快他就流露出一种了然的不削与怜悯。看的秦朗微愣,依旧笑着又问了一次:“许医生,有什么事吗?”
许靖山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开口道:“我第一次知道艾月这个人,是我外公告诉我的。”他说完这句看了看秦朗的表情,见他依旧微笑,中午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有些刺眼,许靖山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他狠了狠心,继续说道:“你大概听说过我家的情况,艾月的爷爷和我外公是老战友,一起出生入死过,他爷爷虽然退休了,但是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我小的时候,外公只是经常提起她爷爷,后来艾月父母过世,我外公常常惋惜剩下唯一的孙女和老人家相依为命。她还有个姑姑,她姑父军区工作一直很忙,她姑姑就搬回去照顾他们,艾月从小就很聪明、也很听话,她最不听话的一次就是14岁那年考了军医大,他们家十分反对她进部队的。但她坚持,进了学校努力勤奋,一路平坦,拿到双学位,轻松进军区医院工作,完全不靠家里帮忙,这些都是我再怎么努力都比不上的。”
他说到这里注意到秦朗手上的青筋凸起,大概是拳头抓的太用力,手背有些泛白。他很满意这种反应,心里有了一丝得逞的快感,继续说道:“她向来低调,读书的时候基本上没人知道她们家是干什么的,那时她以学院第一的身份进了这里,刚工作那年受了委屈也自己扛着。就比如这一次事故,其实只要她稍微一提她爷爷,或者提她姑父或者她过世的父亲的名字,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她,即便是我们家也不行。可是她什么都没做,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事。她家里要是知道她这样受委屈,不知道有多心疼。她就是那样一个人,秦朗,你呢?”
许靖山觉得自己重要的都已经交待了,他就是要告诉他,他怎么能配的上她。
许靖山微扬着头,站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不想放过秦朗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秦朗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艾月的家庭比他想的还要遥远。心里不觉苦笑,是,许靖山说这些的目的不就是在告诉他艾月不是他能碰的吗,如果自己在知道这些后还要和她在一起,以自己普通家庭的身份,便是高攀;最好的结局就是放弃。秦朗看着许靖山全身紧绷的看着自己,突然松开了泛青的拳头,目光清明的看着他说到:“许医生是在问我连你都配不上的家世,我有什么能高攀的吗?”
许靖山在秦朗开口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头脑一片空白,秦朗一针见血的道出了自己的目的,让有些难堪,他紧抿住嘴唇,挺了挺胸,看向他:“秦朗,我配不上她,你更配不上。”
秦朗眼神微闪,本能告诉自己敌人面前不能一丝退让:“许医生,配不配得上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是艾月自己说了算。”他看许靖山脸色铁青,想了想补了一句:“她若喜欢我,那我便配得上。”
许靖山听他言语上丝毫没有动摇,语带讽刺,虽然自己表白被拒的事没有人知道,但下意识的,被他的这种“艾月是喜欢他的”自信刺了一下,再开口说话,言语就有些不受控制:“秦朗,你要是还要坚持,就不怕别人说你借机攀附权贵,借女人上位不是男人吗?”
秦朗见他被自己刺激到了,也不愿再和他多纠缠,他现在十分坚信,许靖山一直喜欢艾月,却见艾月喜欢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他受不了这打击,才来和自己说这些话,想让自己主动放弃。虽然他听了他的话,内心确实有很大的起伏,但现在,面对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他不介意再对这他踩上一脚,便有些轻浮的笑起来:“我是不是男人,你要来看看吗?”说罢,掀开被子看着他。
许靖山大概没想过秦朗这么不要脸的回答,一时愣在那里。他想过自己的这番话会对秦朗的刺激,一个这么要强的男人,怎么会不在意被人说靠女人上位。只是,这秦朗真的不好对付,自己反而被他弄得手足无措,许靖山指着他,满脸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恼:“秦朗,你,你干什么!”
秦朗见他脸红恼怒的样子,心里瞧不起这些公子哥,脸皮这么薄,不经逗,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再恶劣点也行,于是伸手边拉裤腰边说:“我这不是给你证明看我是不是男人啊。”
许靖山到底脸皮没有秦朗厚,他从小的教育都是规规矩矩的,就算偶尔做坏事也要保持风度。哪里知道碰上秦朗向来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一时气急,看他真的要脱裤子,一心想走,但又觉得特别没面子,咬了咬牙看着他说:“你最好乘早和她断了联系,不然就算你们在一起,他们家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说完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的出了门。
许靖山一走,秦朗脸上立马没了刚才的笑容,眼神暗了暗。许靖山的行为,他只当是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糖果也不让你吃的小心眼使坏。可是,他的话自己倒不得在意。在这之前自己本来就担心和艾月之间的差距,想着努力一下还是有希望的追平这个差距的,可是如今,知道两人的差距那就是一条鸿沟,本就自尊心作祟的他更加犹豫了.......
他就这样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一直到下午艾月交接来查房时,他还是任是没有动过,只盯着阳台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艾月进去见他被子拉开,坐在床上沉思,见自己进去也不似以前对自己有说有笑的,当时也没在意,心想他可能有什么烦心事。默默地给他做完检查,察觉他身上泛着凉意,帮他把被子盖上,却始终不见他看自己,神色恹恹。心下虽有些疑惑,但见他眉间似有些疲倦,只轻声说道:“伤口恢复的不错,再观察两天没有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见他只是点点头,便帮他理了理身后的枕头:“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太好,虽然伤口恢复的不错,但是不能仗着年轻不注意,要好好休息,精神好的时候下床走走。”
秦朗听了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默不做声的躺下,闭上眼睛。
艾月觉得有些不自在,白日里自己才下了决心,还和张小霞谈论了他,如今他突然不理自己,让她有点不确定,又有些委屈,不由猜测他是有烦心事还是不想理自己。
看他没有睁眼的迹象,便有些伤心的关上灯,离开了病房。
黑暗里,秦朗睁开眼,看着门口发呆,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秦朗觉得,自己二十三年来向来是独立自主的,包括他放弃考大学17岁当兵,家人再反对自己也坚持过来了,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迷茫的时候。他对艾月的感情,认定了,就没想过要放弃。两人之间也有一种默契,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被众人起哄,从来没有明确的说过喜欢之类的话,可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好感,就这样顺其自然的发展着。
可是想到许靖山说的那些话,自己不得不考虑,家庭。两个人在一起若是不被彼此的家庭所接纳,那么他们的感情也会有瑕疵。艾月还是个小孩子,她可能没考虑到那么多,但是自己不得不考虑。他们两人的差距,自己是再怎么努力也填补不了的。他向来要强,不愿意别人在背后说他吃软饭,他想,不如就乘着两人感情没有那么深,彼此也还没有说破的时候,默默的断了吧。
此时的艾月还不知道秦朗心里发生的变化,还沉浸在兀自的欢喜当中,并没有把秦朗突然的冷淡放在心上。
但是之后的两天里,艾月慢慢觉察出不对劲。每次艾月去检查或者探望,秦朗依旧笑着招呼自己,只是那笑容礼貌又客气,带着疏离的味道。让艾月很不是滋味,特别是有时候去303遇到前来探望的徐锐,刚开始他还像以往似的起哄都自己,都被秦朗当即制止,有时候还会当着她的面出言训斥徐锐,到后来徐锐看见她都开始躲了,也不见他像以往一样叫自己“嫂子”了。
艾月再迟钝也觉察出这是秦朗在有意疏远自己,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开始疏远自己。她心里觉得受伤,想很想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她,可是两人从来没有明说过对对方的喜欢,更不曾说过两人在一起了。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问,就算自己问了,他若一口咬定他们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何来的疏离一说。自己不是更难堪?
艾月觉得自己也是有些骨气的,拉不下脸做这种低声下气求人的事来。在她心里,觉得既然一个男人都变心了,再挽回丢的都是自己的脸。不如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这段感情的萌芽,也是给彼此颜面。她想,不管秦朗是出于什么这么做,既然想要了断,那便了断吧。
可艾月毕竟只是个20岁的小姑娘,有没有多少社会经验,遇到这种事,还是会难过,平常到看不出什么,只是夜里没人的时候,她会睡不着,会胡思乱想然后偷偷掉眼泪。
她其实从小就爱哭,以往见她多是大大咧咧,心态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在父母刚过世那两年,她难过的哭,可是每次一哭,爷爷就会难过的吃不下饭、姑姑也会跟着一起哭。她不愿意家人再伤心。父母的离开让她一夜之间长大,不断告诫自己跟着爷爷、姑姑住在一起要乖巧懂事,不让家里人担心,尽量不给旁人添麻烦。渐渐她就养成习惯,从不在人前掉眼泪,总是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偷偷的掉眼泪。
还是张小霞有一次值夜班上厕所睡不着去艾月办公室找她,撞见到她蒙着被子在偷偷的哭,心下怜惜。她是医院为数不多知道艾月身世的人,觉得艾月小小年纪听不容易。想着她掉眼泪的原因,这几日就是再笨的人也看出来秦朗和艾月出了问题,两人之间的低气压就连医院的那帮小护士都看出来了,这几日都不敢再传什么绯闻。
两个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就冷淡了,另一个闷着不说话,就连那个徐锐来,也再没听他逗艾月,称呼也从“嫂子”变成了“艾医生”。她有些不明白,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怎么了?她也问过她和秦朗怎么回事,艾月只是摇头不语,白日里虽然还和以往一样该说该笑,但除了必要的例行检查,再也不像以前有事没事都去303串门了。
原本想着,他俩可能是吵架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可是此时却被自己撞见她居然在哭,张小霞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可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原因,直接问艾月,看她那闷葫芦的样子,也是不会告诉自己真话的。不由放在心上,这几天仔细观察了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想找点什么突破口。她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许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