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苏念冰裹着大棉袄急匆匆走在路上。舍不得那个三十块打车的钱,她得一个人从城中走回城西的住所。
一个七拐八拐的小弄堂通向她的住所。这地方从去年开始嚷嚷着要拆要拆,墙上那几个拆字从鲜红到棕红,到现在已经缺了大半。再没有人来过问。苏念冰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房东没有再给苏念冰涨房租。让她五百块钱一个月,住到房子拆的那一天。她每天晚上必须要纠结的一件事儿就是房子拆了怎么办。这个城里不会有比这儿租金更低的地方了。
苏念冰走过一个电线杆,一只大手突然从电线杆后面伸出来。一把捂住了苏念冰的嘴!苏念冰条件反射一般狠狠咬了一口。她来不及挣脱,就感觉腰上一阵钻心的疼。她痛到脱力,捂着腰倒地。那个刺了他一刀的人在她的口袋里翻翻找找,拿走了她身上的二十块钱和手机。临走那个人还不忘把刀子拔了。苏念冰用力捂着伤口,血水浸透了她的棉袄。
这个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又是深更半夜。苏念冰倒在地上,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冷。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靠着努力从做点小零工开始存了点钱,念了点书。努力到现在,被一刀带走。二十年来,苏念冰头一回哭出了眼泪,这次是真的完了。
朦胧之中,苏念冰的伤口深处传来一阵剧痛。让已经脱力的她硬生生哀嚎出了声。不仅仅是伤口的痛,她感觉自己仿佛滚在烧红的刀刃上,全身都在被撕扯。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奇怪的是原本漆黑的眼前,渐渐有光透进来。幻觉?她强睁着眼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身上的疼痛渐渐退去,她揉了揉眼睛。刚才自己还在漆黑的小巷子里。现在怎么就???屏风,床,被子?还有一个人?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谁?你谁?”苏念冰挣扎着要坐起来,对方扶住了她:“你还不能动。”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苏念冰本能地警觉起来。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您不记得了?”对方试探性地问。苏念冰头疼的厉害:“我是苏念冰。我在回家的路上。有人,捅了我一刀。”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努力清醒过来。
站在床边的男人低头想了想:“王妃娘娘,您且安心休养。王爷下了朝就会来看你。”
“等等,你叫我什么???”苏念冰瞪圆了眼睛。不对,一切都不对。她一个激灵猛坐起来。男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苏念冰扶着额头,看着他。眼前的人穿着长袍围着腰封,玉冠束发,披着白色的外褂,一副书生模样。
“王妃娘娘,自重。”他低头,眼睛盯着地上。苏念冰看看自己,她穿着素色里衣。古人眼里这也算是衣衫不整了。卧槽,穿越吗?她意思意思扯了扯被子,盖住前襟:“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什么人?我怎么就是王妃了???”
“在下裴文。娘娘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念冰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她顺理成章地装了个失忆。她扶着额头,一脸痛苦:“不记得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既如此,王妃娘娘请先躺下。徐太医尚未离府,我请他过来。”
“等等,裴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裴文向着苏念冰俯首行礼:“是,娘娘昨日去城西的白龙观,路上遇到了刺客。随行的侍卫悉数身亡,您也受了伤。白龙观的霜华师父正好路过,制服了刺客。随后差人来府上告知了我们您遇刺的事。王爷才连夜将您接了回来。”
“哦……”苏念冰想了想,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裴文彬彬有礼地俯首告退了。苏念冰在人堆里摸爬滚打了这二十多年,什么善意恶意她多半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个裴文的语气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厌恶。苏念冰的直觉告诉她,裴文不想见到她。她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陈设过分简单了,连个听吩咐的丫鬟下人都没有。这么看来,王妃的娘家肯定也不怎么样。都特么是个王妃了,混的还不如前世的苏念冰。真惨……苏念冰正在脑内着宫斗宅斗大戏的时候,徐太医到了。
白须白眉的老大爷扶着门走进来。
“王妃娘娘,怎么坐起来了!请快快躺下。”御医看见王妃靠在床边,急的叫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往苏念冰塌边走:“您伤在腰侧,不可妄动。”
“没事,这点疼小意思。”
“方才裴先生说娘娘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就脑子有点糊涂。”
“王妃娘娘的前额后脑倒是没有磕到碰到,想是昨天失血太多,伤了元气。”说完,徐太医深深叹了一口气。
苏念冰看这个御医年纪一大把,仿佛有点站不稳,索性拍了拍床沿:“您坐您坐。”
御医惶恐地退后了一步:“娘娘不可。”言罢他抬头看看苏念冰,叹了一口气:“昨日听闻娘娘受伤就擅作主张跑来了。”
“嗯?怎么就是擅作主张?我不是王妃吗?我受伤了,没有人请大夫来治吗?”
徐半冬凑上前一步:“娘娘是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苏念冰摇摇头,心里盘算着,这个大夫可以套一点话出来。他是医生,对自己这么个没什么地位的王妃,也能热心过来诊治,他大概算得上医者仁心。
“娘娘,从宰府大人过世之后,您在这边也处境艰难。老臣竟也没看出来,宁王爷是这样的人。”说罢,他向着苏念冰作了一揖:“娘娘放心。宰府大人与娘娘待我恩重,娘娘的伤势我必定尽力医治。”
“哦~”苏念冰脑子里过了一边,这个剧情大约是,王爷宰相联手扩大势力。顺便结了个亲。没想到宰相死了,王爷势力没有扩大,反而让王妃的位置被一个没什么用的女人给占了。苏念冰慌了,这妥妥的是一来就当了人家的挡路石,要被除掉的节奏啊!“徐大人的意思是,王爷要杀了我?”
徐半冬闻言吓了一跳:“娘娘!不可胡说。”苏念冰想了想:“徐大人医者仁心。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娘娘,您说。”
“您告诉王府的人。就说我没有大碍,但是绝对不能吹风着凉。不然身体虚弱的时候万一再染上风寒,就必死无疑了。”
“娘娘,这也不算什么忙,您说的这些,是实话。您现在身体虚弱,伤口还没有长好,确实不能吹风着凉。我会这么说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白龙观吗?”
“您这都不记得了?”
苏念冰摇摇头,徐半冬显然十分惊讶:“白龙观是城外西岭上的一个道观。主持紫金真人是宰府大人的好友。紫金真人的大弟子霜华师父是娘娘的好友。”徐半冬想了想又叹气:“十年前,我因故得罪了宫中贵人,被革职打入天牢。差一点满门抄斩。宰府大人为我向先皇求情,才保住了我的性命。贵人不肯放过我,意图对我儿孙不利,宰府大人悄悄将我孙儿带去了白龙观,做了紫金真人的弟子改名霜凌。我儿去了西域。可惜啊,宰府大人英年早逝。紫金真人三年前也仙游了。不然娘娘何至于此!”
“我知道了,谢谢徐大人。”
“娘娘,老臣本该留下药方。但现在这个情况,怕是府上的人并不会………”
徐半冬一脸焦虑,苏念冰倒是摇摇头:“徐大人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娘娘,”徐半冬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这里是一包地皮消,我已经研磨成了粉。您每日小心地敷在腰侧的伤口。可以防止伤口腐坏。”
“这个我知道,就是刀口药。”苏念冰闻了闻那个纸包。这是一种可以外敷的草药,主要是用来消炎的。小时候她常常爬到山上去采。
“刀口药?”
“没事,我知道怎么用,谢谢徐大人。”
这边她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人走进来。徐半冬回头,来人正是宁王。徐半冬赶紧低头作揖:“王爷。”
来人身形修长,几乎可以鼻孔看人了。眉目倒是生的不错,只可惜他心狠手辣。苏念冰看着这个王爷,只觉得痛心疾首,从嗓子里憋出了一个词儿:“王爷。”王爷点了点头:“既然没什么大碍,你就好好休息吧。”
“王爷,王妃娘娘失血过多元气大伤。不仅要休息,饮食也要多加注意,切不可吹风着凉。不然…”
“不然会怎样?”王爷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凭着这个追问,苏念冰大致感觉到了这个王爷十分希望王妃死于风寒。先是刺客后是风寒,王爷虽然尽力保护救治,可以王妃过于倒霉还是死了。啧啧啧…事业型的渣男。“不然王妃娘娘恐怕会重伤不愈。”
徐半冬说完看着王爷,王爷点了点头。预备要走,苏念冰叫住了他:“王爷,我现在觉得精神还行,我能不能去白龙观。”
“娘娘三思!”徐半冬差点扑通一声跪下。王爷看了看苏念冰,今天的苏念冰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她的眼睛和平时不太一样,不再是那种空洞洞的眼神。不过,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了。这个伤势,再染上风寒,必死无疑。现在天气转凉,她就算去了白龙观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宁王点了点头:“你想去就去,你的侍卫已经没有了,我会吩咐裴文给你安排两个护卫。”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的。”
苏念冰意思意思咳了几下:“我想去白龙观祈福。父亲生前常去。我……”苏念冰越咳越大声,腰伤都被扯疼了。宁王爷终于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宁王转身才走,苏念冰一改刚才病弱的模样,马上就对徐半冬竖起了大拇指,大夫演技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