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也在一个小村子里,但是这个村子靠近北海,从村子一直往北走就没有村庄了,先经过一个铁路口,这个铁路不是运人的是运货的,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铁路边上玩耍,对铁路很好奇,这铁路有多长?通向哪里?过了铁路口再经过一片松树林,村子里的人经常到树林里捡松果回家烧炕,从松树林再再往北走一点就是海了。
第一次一家人去海边游泳,那时候我才五六岁,还没有上小学,爸爸带着我,还有舅舅和舅舅家的哥哥,我们一起去海里游泳。那次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触海水,因为我一的身体一接触海水浑身就起满了小红疹,然后就赶紧跑回姥姥家去洗澡,用清水一遍遍地冲,疹子慢慢地才消了下去。其他人都没事,都在海里开心地游泳,爸爸他们能游一二百米,因为我对海水过敏,想学游泳的事情就泡汤了,到现在我也没有学会游泳。我小时候可是喜欢吃海蜇了,妈妈做的凉拌海蜇丝,脆脆的,再放上点香菜,那种鲜味和吃鱼不一样,带着大海的味道,那时候海边有好多海蜇被冲到岸上来都没有人捡。
小时候,姥姥家买了打鱼的船,船是木头的,船上有发动机,我第一次坐船,还有点晕,海水在脚下,船在海面上前进,抬头愿望,离沙滩越来越远,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面很平静,感觉如履平地。马达突突的声音,让我有点害怕,因为我不会游泳,生怕马达坏掉。
后来,因为舅舅他们当老师比较忙,姥姥姥爷都老了,没人去打理渔船了,就把船卖了。
姥姥家距离我们家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小时候,都是爸爸妈妈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姥姥家,路上要经过好几个村子,还要经过一个个苹果园,苹果园都是一家一家的,用栅栏围起来,我们就从两家果园之间的小路上经过,道路边种满了马莲花,淡淡的紫色的小花开在道路两边,那一回,去姥姥家,爸爸车上装着很多东西,没法带我,我坐在妈妈的后车座上,嘴里嚷嚷着要摘花,妈妈的车技不好,加上道路狭窄并且坑坑洼洼的,妈妈骑在自行车上,那时候的自行车上有横梁,我在后座上不安分,妈妈左凰右凰就把我晃了下来。我被摔得四仰八叉,疼得哭了起来,但还是惦记着路边的小花,后来长大了,我上大学了不经常回家,爸爸妈妈种了一后院的马莲花。其实我当时只是年纪小,没怎么见过花,看到什么都喜欢,觉得新鲜。
因为姥姥有六个孩子,那时候刚建国,国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需要很多人干活,所以国家的政策是鼓励生育,当时的口号是人多力量大。因此我有三个舅舅,还有两个姨,我妈妈在六个孩子中排行老二。大舅年轻的时候去部队当病,据说是在部队里当炊事员,后来转业回到家,自己买了一辆货车跑运输。二舅上的是职业中专,毕业以后直接出来当了初中老师。三舅高中毕业也去当了老师,一开始是民办的,后来通过了转正的考试,才变成正式职工。二姨夫和我爸一样,是在金矿工作的,为了离上班近,就把家安在了姥姥村里,全是做了上门女婿。二姨有两个孩子,全是儿女双全。
二姨夫小时候经常会去松树林里打猎,那时候还没有管制枪,所以还能拿着那种气枪去打猎,小时候家里经常会吃饭到野兔肉包的饺子,那味道可鲜了,现在在超市里买的兔子肉,怎么也吃不出野兔的味道来,大概和野兔经常运动有关系吧。
二姨和三姨都是高中生,二姨高中毕业以后在生产队工作过,那时候村里有个皮件加工厂,后来干不下去了,要拍卖库存,姥姥还花了两百多通过拍卖给我买了一件兔子毛的衣服,放在现在应该是实打实的皮草,这件衣服我一直放在家里的衣柜里,当时大冬天妈妈让我穿着去上学,那衣服穿在身上可沉了,压肩膀,不过倒是比棉袄穿着舒服,我小时候,姥姥给我做了很多棉袄,而且都是斜衣襟的,扣子也是那种用布订的小疙瘩扣子,棉袄的外皮都是丝绸的,摸上去滑溜溜的。棉袄现在应该没人穿了吧,那东西就是用布和棉花,穿起来虽然暖和,但是胳膊肘那个位置总是不舒服的,还是没有羽绒服穿着轻便,那是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生产出羽绒服。二姨生了孩子以后就在家带孩子,舅舅和二姨家里都种苹果,每天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们都会往我们家送几筐大苹果,因为那里的土壤是沙地的,苹果很甜。
三姨高中毕业以后考进政府当了一名会计,三姨夫也是在镇政府工作的。小时候三姨带我去过镇上的新华书店,还买了两本配图加故事的插画书,我记得上面有小猴子还有一群蛇的故事,具体的记不太清楚了。上小学的时候,班里建图书角,就是把墙上钉上几个钉子,然后把书用绳子系起来挂在钉子上,我当时就把那两本书挂上去了。三姨夫在镇上工作,经常需要写文章,需要参考很多资料,那时候又没有网络,所以他家里有个书柜,里面有好多书,他还借给我看《易经》,我没看懂。
印象里,我小时候还穿过木头做的鞋子,还有虎头鞋,都是姥姥给我做的。姥姥是个小脚女人,小时候包过脚,那时候流行三寸金莲,男主外女主内,男耕女织的生活,据说包脚是为了好看,其实是男权社会,权力掌握在男人手中,包脚是为了控制女人。到了***时代,才把包脚的布松开,可是脚指头都已经断了,恢复不了了,所以姥姥走路的时候还是一步一步很缓慢的往前走。我觉得现在穿高跟鞋,也是一种畸形的美,因为高跟鞋穿时间久了,脚也会变形。
姥姥还会刺绣,家里的方凳有一个姥姥绣的大公鸡凳面,是在红色的丝绸上绣的,颜色五彩斑斓,栩栩如生,到现在都放在家里的抽屉里,没舍得用,怕给坐坏了,老是用屁股坐肯定会磨坏,刺绣这东西,还是适合镶在画框里,或者绣成个屏风,不适合绣在凳子布上面。刺绣是中国的传统文化,我对刺绣感兴趣也许是因为妈妈的名字里面有个秀字,其实真正对刺绣感兴趣是我长大以后去北京,在国贸看到的刺绣珍品,一件件刺绣屏风,一副作品能卖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而且刺绣的线分得极细,一根线能分成十几股,然后再用这极细的线一根根地去绣。我在北京玩的时候,就看到国贸的一个店里有一个好大的屏风,大概三米长三米宽的样子,线都是用的最粗的。
姥爷年轻的时候去沈阳学过雕刻,所以姥爷认识字,而且会刻章。那时候战争年代,姥爷没有上前线,但是据姥姥说,小鬼子也来过村里,只不过抓了些院子里晒的花生就走了,到没有出什么事情。姥爷在村生产队当书记,家里还养了很多小白兔,兔子呆在笼子里,每只兔子一个笼子,兔子很乖,从来不像狗那样旺旺地叫,印象里兔子好像就没发出过声音,好像兔子是哑巴一样。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全身雪白,小兔子爱吃萝卜和青菜,很好养的。
姥爷老了以后还在村子里开过小卖部。我印象里姥爷的牙都掉了,每次吃饭他都戴副假牙,吃完饭以后再把假牙泡在水里清洗。姥爷有一个小型的收音机,他早上总是带着收音机出去遛弯。
姥姥是八十二去世的。姥姥生病去了医院,妈妈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姥姥,姥姥在医院里打了几天吊瓶没救过来,去世的时候,妈妈说人一走就大小便失禁。送走了姥姥,姥爷就自己一个人了,他的子女轮流给他送饭,姥爷经常自己一个人去赶集,后来有一天早上,忽然就听不到了,姥爷的耳朵聋了,家里给他买了助听器也不太好使,后来,他学会了看嘴硬型说话。姥爷去世的时候是因为脑溢血,当时身边没人,去世之前好像是有点恶心呕吐,人是倒在炕沿上走的。家里人都很后悔,耳聋的时候也没想到是脑溢血,如果当时去医院看看,也许回来吃点药还能多活几年。
姥爷走之前一直很健康,那时候电动自行车刚出来,他还一直念叨着要买电动自行车去赶集。
姥姥姥爷走了以后,把坟安在了松树林的边上。我很怀念他们,经常想起我的小时候就想起了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