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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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思凡与云若泓正在钻研韩升刚刚交给两人的一副地图,这副地图,将人间十四郡都囊括其中,曾是少年韩升下山游历所携带的一件法宝。
寻常的法宝地图大都只绘有一郡地貌,连许多凡俗豪门都可以花上重金收购一副。但是韩升送给两个徒弟的这副地图,不仅将十四郡版图全然收录,还是副“活”地图,被称为“三尺人间”。
图上详细绘制了几乎所有的山林湖泽,渊谷峡涧,而且只要用灵气催动,就可以得知某地的现状如何,比如有些山川在遭受天灾地祸后,山中龙脉断裂暴走,这座山的样貌便会大大改变,甚至有时候整条山脉崩碎化为平地或深渊也不无可能。
这就是这副地图的玄妙所在,一图在手,即使是天地变色,人间倒转,也不会遇有迷途。
当然,某些玄乱之地,别说详细记载,这块地域及其周边都是完全的漆黑虚无,休想有一点窥知的可能。
这些天兄弟两人就抱着这地图,细细看过流云山海的每一处,对于这两人而言,这东西现在的用途就是新奇好玩。
在流云山生活长大的两人,在看过地图后,才发现这片十万山海,是真正的名副其实,西平郡内的西南角落,在地图上一片贸然突兀,全是山峰林立。饶是两个精气力神无比过剩的少年,也不可能一一踏遍。
其实明日便是两人下山游历的日子,不过越是如此,两人心中反而越平静,远不如当时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激动之情。
因为一静下心来,就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事情,不是今年今日也就是明年今日。
而且兄弟俩终于有了些少年离家的思绪,以前总想去山外见识人间,如今将要入世,又难免有些难舍之情。
在此处不思此处,将离去方念离去。
人之常情,少年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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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云灵珑这些天一直都是闷闷不乐,见什么都觉着没意思。
这会儿她趴在正在阅书的韩升背上,两只手在韩升身前耷拉着,不住叹气。
韩升神色自若,翻了一页书。
“等等三哥,我还没看完呢。”云灵珑小声道。
韩升笑着转过头,两人脸贴着脸,“心不在焉,却能看得进书?”
云灵珑还是一脸愁色道:“那不是陪三哥你看,总得上点心嘛。”
说完,云灵珑突然将侧脸向韩升轻轻一靠,碰触韩升没有避开的嘴唇,然后带着憨气笑起来,“这下子又有力气多看几页书了。”
韩升拿起书在她头上轻轻一敲,然后将书翻回已经看过的前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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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千囹这几天带着姚婉和闭关,几乎一步都没让姚婉和离开过这座灵气充沛的山中洞天。
如今姚婉和立仙台在即,不能有一步差错。
这段日子云千囹把掌门事宜抛掷脑后,一门心思都在姚婉和的修行之事上。别说自己亲自授道,以半圣境为姚婉和的大道解惑,更是门派里有什么用什么,硬生生地推动姚婉和修为涨进。
与其他某些宗门之人以天材地宝强行堆砌的修为不同,先是人不一样,姚婉和的天资放眼天南,即使不算巅峰,也是实打实的天才。而天材地宝,更是得分高低上下,流云山作为万年古派的恐怖底蕴实力,别说山外之人不知晓,就连身为本派掌门的云千囹都算不上一清二楚。
实在是山海之广袤,随处一峰都有前人遗留之物,那两处比一些小宗门的宗门所在地都要大上几分的藏宝洞府早就堆满了法宝,随手一件就能让山下的山泽野修红眼出手拼命,甚至连宗门都有可能暗地争夺。
所以姚婉和如今境界暴涨,底子却又打得比任何人都要扎实几分,实在是人比人,气死山下人。
姚婉和两手散诀,缓缓吐息,从冥想功之中醒来。
一旁的云千囹神色满意,频频点头。渠成水将至,立仙台一事,只在这几日了。
姚婉和自己也能清晰感知,可是现在少女并没有破镜在即的喜悦感,反倒蹙眉不展,有些失神。
云千囹微笑说道:“你的两个师兄明日就要下山,可是事有轻重,你还是得在这里呆上几日。婉和你也不必太过感伤,待你修行有成,自然也会有下山游历那天到来,那时想见谁就可以去见谁。此时修行事,是为了来日大道近。”
云千囹已经从大长老处隐约了解姚婉和与云若泓两人之事。
姚婉和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美眸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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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灵潼其实每天若是闲来无事,基本都在自己的里屋呆着,云灵珑从来不知道这个家伙天天都在房内做什么。
今天云灵潼也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案前,神色痴迷。
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提在手上已经干了许久的画笔重新沾上彩墨,然后大笔挥下,在铺满一桌的巨大宣纸上继续刚才中断的画作。
画上还是云灵珑,身着从未见过的桃红裙袍,两手抱住一旁云灵潼的手臂笑着。同时,还有两个白衣少年,昂然站在这对“相亲相爱”的兄妹身前,笑容爽朗,明目坚定。
这是云灵潼第一次在画中出现云灵珑以外的人。
云灵潼又画了慈眉善目的大长老,以及不知为何变成卑躬屈膝还搓着手的掌门。
还画了姚婉和,站在众人中央,云若泓的身前,好一位温婉闺玉。
然后画了一位娇弱女子,小巧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淡然自若,背后一把比自己还要高的巨大折扇,同时手腕上还系有一把巴掌大的蝶扇。
还有一位摆着臭脸抱着把无鞘短剑的男子,和另一个翻着白眼掏耳朵的裸衣男子。
最后云灵潼停下笔,左右扫视一圈,甚为满意。
刚想放下画笔的云灵潼,哦了一声好像想起什么,又在云灵珑脚边画上了一只吐出舌头流着口水的黄毛狗。
“全齐了。”
云灵潼比刚才更感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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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千乩正踏在一片浮云上,负手望天,喃喃自语。
最后老人和蔼笑着,一处又一处地看过,看见正指着一卷地图手舞足蹈的两个少年,看见怅然若失的姚婉和,看见竹林里互相依偎的韩升与云灵珑,看见终于在画卷上将韩升击败的云灵潼。
整座流云山都在老人眼里。
老人觉得流云派的气运没有离去,只是散落开花。
老人眯着眼,呵呵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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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启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