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老云千乩的一座乱星洞府中,云思凡与云若泓并肩盘腿而坐,双手置于胸前,结成一个奇玄印势,不断有气机从两人头顶的星图壁画中逸出,直奔二人而来。
身后的云千乩双眼紧闭,眼珠子一直在快速转动,在其眼角处有浅浅金光洩露,双手在兄弟二人头上空中不断抓取拖曳,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良久,似乎是无功而返的云千乩缓缓睁开眼,已是变回寻常模样,将星目神通收起。然后云千乩对着转过身来投以期待目光的兄弟两人轻轻摇一摇头,无奈一笑。
兄弟两人挠挠头,对这答案倒也没有怎么感到失落失望,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这个相同的结果。
方才情景,是云千乩试图帮助云思凡与云若泓,寻找那条一直以来被他人隐藏起来的命线。老人所修的星目神通,拥有勾引天乩的能力,在老人的眼中,世人都是一颗颗清晰的星点,每个人都有数之不尽的丝线缠身,各自连结天上星象。
其中有一条最为明显的粗壮长线,就是每个人独有的命线,观其命线,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今生大致所归,或是福缘深厚的天选之人,或是命比纸薄的贱苦乞儿,都在老人眼中,一清二楚的显现,甚至前世来生,老人都有可能轻窥一眼,只不过所要付出的代价过于可怕。
而云思凡与云若泓的命线,则被人以极秘手段遮掩,任老人如何探查,都是虚无一片,只有寥寥数丝气运之线可见。
比如老人曾言,姚婉和前缘于云若泓,就是云若泓身上仅有的能看到的命数之一,在姚婉和出现后,就清晰可知一线两端了。云若泓与姚婉和之间,这条来自轮回的长线一直极力地挣扎凝聚着,像是沥尽了百世心血,求得的一次再续机缘。
也是因为这样,老人当初才会任由掌门云千囹收姚婉和为流云弟子。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前世因果才能生出这般执念,但是老人很确定这不会是一件坏事。
云千乩拍了拍云若泓的头,没有多言天机。
然后老人就带着兄弟两人走出洞府,带着他们回流云主峰,边走边说道:“命线之事,还不到你们要操心的时候,只管眼前事就足够了。就说马上下山游历,你们俩可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往哪去,做什么,心里想过了吗?”
云思凡忽然满含深意地笑起来,看着老人,可是半天也不说话,一副我告诉你我有个秘密,但是秘密是什么我就不告诉你的气人模样。
老人气笑道:“我是要告诉你们,下山后先往东蓬去,到京林郡找你们童师伯,让她好好教导你们行走江湖之事,省得一下山就像两只没头苍蝇,指不定路都能走反。”
云若泓自然应了声好,可是云思凡就成了一脸苦相。他早就想好了,一路直取中土,到那仙方郡的仙山上,找到他那位“青梅竹马”。
人间十四郡划分为五处,流云山所在之地为天南,共有西平、镇峒、齐江三郡;还有东蓬四郡,桃源、天水、玉台、京林;阳西二郡,芥舟、误陵;北原只有赤沙一郡;中土四郡则为仙方郡、青泊郡、百盟郡,以及不以郡称的帝城。
而人间十四郡的东南西北四方,其实还有四座由帝城负责镇守的险要天关。
南天关以崖为壁垒,关外便是茫茫无际的无人汪洋;北天关外有一片恐怖的血色大沙漠,八凶之一的六罹龙藏匿其中;东天关外有一座被摄人迷雾包裹着的不知通向何处的大桥;西天关则是传说中,用以抵御魔族的人魔天堑,只是如今魔族是否存在都是个无解之谜。
不过四大天关远离人世,除了帝城一直保持着万年以来的镇守之责,人间早不知这四大天关最初的意义所在,甚至许多偏居一隅的凡夫俗子,连天关为何物都不曾知晓。人间十四郡之大,一个凡人终其一生不断以脚丈量,甚至都没办法走完其中一角。当时的姚婉和一行人,即使是以重金买来的仙家车马为劳,半履地半行空,也足足数月才穿越两郡之间。
所以现在要从西平郡到京林郡,行程一年半载是难免的了。云思凡一声哀嚎,心中的大计泡了汤。
其实老人心中早有算计,虽说此次两人下山游历,并无其他名头,所以不至于太过危险,而横跨西平郡与镇峒郡这一路上,比起其他诸郡的情形,只能说是顺风顺水的安全,等走过镇峒郡进入京林,来自其他各界的威胁就大大增加了,不过那时候自有阿童为他们护航,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位阿童,是韩升的二师姐,兄弟俩的师伯,本是云千乩早年无意间捡到的弃婴。当时嗷嗷大哭的阿童被丢在野山中一个盖着幕布的小篮子里,除了阿童,还有一本沾血的书籍以及一把竟是神兵的绘有繁多蝶类的折扇。
老人于心不忍带着阿童回了山,而其实阿童这个名字或者说昵称也有些来由。
那本沾着半个血手印的无名书籍,开头就写明了童家蝶扇四字,原来是一本家传武学神通,所以得知这弃婴姓氏的老人,后来简简单单为她取了童灵蝶的名字,只是长大后的阿童了解了自己的来历后,才刚刚四五岁的小孩儿,强撑微笑说师父取的名字很好,只是自己不想要了。老人只觉得万分心疼,抱着泪在眼眶打转的阿童应一声好。
于是就有“童”既为姓又为名,所以阿童就成了阿童。
一老两少已经回到了流云主峰,云心殿堂前。
老人挥一挥手让两个少年自行离去,就这么点事要说了,结果两人刚掉头走出没几步,又被老人叫了回来。
只见老人手中凭空出现两只亮银圆环悬浮轻转,“这是红莲佛教的法宝,降龙与伏虎,送给你们两个带在身上好了。我们流云山虽然不屑浮名,但是一点面子还是要有的,要没几件仙物,将来可不好自称是流云山弟子。”
云思凡欢天喜地接过两只银环,串在手指上甩着,一旁的云若泓却是问了老人一个很早就憋在心里的问题:“大长老,为什么你拿出的仙物,总是来自其他宗门的仙物,不光佛家,连离山的法宝都有,这些重宝是这么容易就送出的东西吗?”
云千乩少见的朗声大笑,开怀抚须,“大长老我这么大的人物,管那些秃驴和臭牛鼻子要几件东西,不过分吧?”老人又连着大笑数回,神情有些怀念,“大长老也像你们这么少年过呢。”
看到云若泓只是勉强接受这个说法,让老人有些尴尬。一旁的云思凡则亮着眼道:“那这两个圈圈,是什么品级的法宝?难不成是佛家的仙臻?”
老人抬起头想了想,答道:“现在在你们身上,也就是个玄器以上,神兵未满吧。”
云思凡听了“切”得一声,把刚刚收好的两个圆环又串起来甩着圈,老人气笑给了他一板栗。这种事也就云思凡做的出来了,一件半神兵,不说山野散修,就连中小宗门之中,都不会这么随意地送给弟子门生,更可能是供为一派重宝。只能说流云山实在太高,站在山上的人,很难去理解山脚那些望而止步的苦修之人。
老人又告知了兄弟两人此物炼化与使用之法,然后再次挥手,把这两个烦人精赶走。
走在路上,云若泓已将伏虎炼化,变成一个镯子套在手腕上,云思凡则仍是在手中不停甩着降龙。两人走着走着,忽然一起转过头,目光相接,然后云思凡眉头一挑,两人贼笑起来。
变为小跑,两个少年欢快地往那间刚才一起想到的风雷院跑去。
小院里,有一位只有在两兄弟缺钱时才会想起的“小”师伯,正在对着一位俏皮女子的画像,痴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