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识拔腿连蹦带跳就跑下坡底，身后扬起一片尘土。田垄离村头不远，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见人影从村头出来。
“爸，来了。”
高识领着本家二大爷从积着雪的坡上拐了上来，这一刻仿佛只有身上穿着臃肿青灰色的棉袄棉帽子与黄土梁，暗阴坡才是最佳组合，更入眼。
眼瞅着二大爷爬上土陇，高建生在鞋上嗑灭了烟，起身拍拍腿上的土迎了上去。“二大伯，过来看看，刚从地里掏出来的，不知道是甚了。”
“咳咳，哪了，我看看。”从兜里掏出眼镜扶上鼻梁，把洋镐递给高建生，蹲下研究起来。
片刻功夫，估计没看出什么名堂，站起来摘下眼镜，让高建生拿洋镐刨一刨。
“看能全掏出来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二大爷，您都不知道啊，那谁会知道呢？”高杰扒拉着旁边的土，疑惑的看向高家二大爷，“二大爷，那这个东西，我们老师知道吗？”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这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先别管了，开春了，挖掉就行了。”高建生又拿起烟杆点着猛抽一口，懒懒的准备转身回家。
“咳咳，还是掏出来看看吧，咋地也是自家地里的东西。”
“对，爸，就听二大爷的吧！先掏出来，等我们老师回来了，看看是甚了。”高杰新奇的喊着，在露头的地方摸来摸去。
“杰子，你两回去找点人，就咱们这两人，眼见着天要黑了，冻的不行，找几个人掏起来快。”见众人都有挖出来的意思，高建生猛抽一口烟，便催促着两儿子下山喊人去了。
“好嘞。”
直至日头换来月华，圆月挂在对面的山头，凄清的月光洒在众人站立的这块田垄上，瑟瑟的晚间风吹着点起的火堆来回摆动。
“快点，先全搞出来再说，冻死了。”
“用上些劲，赶紧抬回去，什么样的都有，狗狗马马，这个大盆子可以回去喂你家猪了，哈哈哈，还挺重的。”
“那你也不能瞎刨吧。看你刨的，都快烂了。”
“烂了就扔了，又值不了几个钱。拿回去为原则。”
“咳咳，你们可慢点啊，哎哎哎，还是慢点，弄烂总可惜，回头让高识他们那老师看看，看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不。”
......
月高风劲，刺的脸上生疼。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挖出来的东西，悉数搬回家中，可是在场的没有人听说过这些东西，更没有人见过这类奇形怪状的物件。点着了煤油灯，一伙人聚在高建生家里，盯着地上一堆近半米高的家伙，半宿没有看出什么名堂，干什么用的，也没有商量出怎么个结果来，倒是人手一根烟杆，熏了一屋子烟。眼见着早已熏的黝黑的灯碗需要添油了，再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得各回各家了。
“咱们这一群人啊，别看人多，添油没个拨捻子的，没有哪个可以说出个一二，今晚还是回去睡觉吧，等杰子他们老师回来了，问问，看知道吗，再说人家也是文化人。都回去吧！”高家二大爷甩了甩烟杆，把火炉上吱吱响的茶壶拎到地上，转身劝说着让众人回家。
“也只有这样了。走吧。”
“哦，还有哈，回去的时候跟家里人说说，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和外人说道啊，管住嚼舌根子的嘴。”高建生看众人都开门准备出去的时，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便嘱咐给了到场的人。
众人悉数散去。
接连两日，村子里也没有发生村民自家唠嗑时说的不祥之兆，灵异之像，院子里的黄狗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因为什么风吹草动偶尔叫两嗓子，没有人们说的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白天，黄土梁还是被风沙笼罩着的黄土梁，找个向阳的地方，聊天唠家长里短的人还是那一拨。晚上，也没有什么变化，月依旧高，风依旧劲，“呜呜”作响的北风从村头刮到村尾。
“你两今天要去上课吧？”
“恩恩，去呀，爸！”
“回来的时候叫你们老师来家里吃午饭。”
“哦！”
转眼间一上午就过去了，烟囱里的一缕缕蓝烟在山沟里袅袅升起，路口的村民聚了又散，各回各家。
饭菜依次上桌。“林老师，咱这有个事需要您给掌掌眼，来来，先满上。”
“甚事了么？还有这一伙人定不了的，还需要我这个外人来定夺。”
“咳咳，你也知道，村里人，多是多，可全是扛铁钎的，大字不识一箩筐。”说着高家二大爷和着众人笑了起来，“最近吧，高识他爸在地里掏出一堆东西，咱也没见过，不知道是甚了。”
“甚东西了，来，拿出来看看。”
“饭桌上看那一堆东西，锈迹斑斑的，还又不好闻，吃不下饭，还是等咱们吃完的时候再看哇！”
“也好。”
“干......”
......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着，酒微醺，饭桌上的空碗也渐渐端了下去，高识他娘提着刚烧开的热水过来倒水。
“咳咳，二愣子，去把那一堆东西，随便抬一两个出来，让林老师看看。”高家二大爷喝完杯子最后的酒指使旁边还在盯着野兔肉，准备下筷的二愣子去搬东西。
二愣子一脸不乐意，但还是瞅着碗里的兔肉出去了。“给我留点啊，别全吃了。”
“看来不止一件啊，多么？”
“二十几件。”
话语刚落，二愣子和几个年轻后生已经将长得像盆，还有两个长得牛马样子的三个物件抬到火炉前。
“这是铜呀，上面那么多铜锈，地里找到的是吧？”
“嗯！”
“可又不像是以前送饭留下来的，这么大，那个盆都快有院里的猪食盆一样大了......”
话还没说完，二愣子就急忙把嘴里的野兔肉咽下，抢过话头道：“咋样，我在土梁上就说了，回去可以做猪食盆，没错吧，建生哥！”
“悄悄地，吃你的，听林老师说完。”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估计也是老辈子那会儿留下来的，不是咱们现在的东西。”
“那咋办呀？”
“没准是祖宗留下的东西，能被咱这些后辈挖出来也是一种福分，咱暂时虽然不知道这是个甚了，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坏东西，留着吧！但是等到咱们村哪个有出息的娃儿，以后混的好了，见过世面了，可能就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了。但是大家先不要说出去啊，这东西可是咱祖宗给咱们的。哈哈哈”
“咳咳，就是，肥水还不能流外人田呢，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不能外人拿走，惦记多了也不行，说不准哪天就给你捎走了。”高家二大爷说着看到身边还有一个外姓人，急忙又补充道：“林老师，咱自家人，哈哈哈！”
林老师不以为意，将酒杯中的最后一口酒一干而净，众人也附和着干完了酒桌上的酒。
“咱们现在不知道的，可能外面有人知道，人家知道了，识货......”
“啊，咋了，叫我干甚？”高识正啃着野鸡骨架，抬头打断众人的谈话。
“哈哈哈......”
“你这上课也不认真听吧。”高建生大手一拍高识肩膀。
“没有，爸，我哥上课听得可认真了。”
看林老师还有话说，众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外面的人识货，对咱可不一定全是好事。如果人家识货，又有钱，发现咱手里的还真是个好东西，那咋办，人家要买，咱们还不想就此卖掉，那时就麻烦了。。”
“那咋不是好事了。”
“外面兵荒马乱的，不敢保证识货的全是好人啊。要是好人，公平交易，钱货两讫，这钱可以给咱好吃好用。但要是碰到烂人，人家知道这东西值的不是小钱，是大钱，是咱想都想不到的大钱。”
“那不更好么。”二愣子嘬一口茶水，睁着大眼问道。
“动动脑子行不行，好甚了好，大钱呀，那可是咱想不到的大钱，烂人们愿意给吗？巴不得直接从咱手里抢过去呢，还给钱？咱这穷老百姓，人家要买，知道也给不了钱，还卖吗？咳咳，到时候可就不由咱了呀！外面都长枪大炮的，咱们平平安安就是福呀！你个二愣子。”
“恩，林老师说的是理，在场的都管好自己的嘴巴啊，回去重重的和家里人说好了，孰轻孰重全挑明了说。”高识他爷爷从外面进来，“事情我也知晓了，刚进院门就听到林老师的话，在理。林老师，坐，站起来干嘛，都是自家人。”
高识高杰见来者推门进来，高兴地从椅子上下来跑到身前，拿过爷爷手里的糖果走开了。
“二愣子，尤其是你，别吃了，平时嘴巴就和水开了的茶壶一样，关也关不上。”高建明看着还在嚼最后一块兔肉的二愣子说道，“碗都撤了还吃。”
“说我干甚了。”
“咳咳，行了，行了，反正最后嘴巴都严实点，咱娃儿也不是孬的。只是肥水不想流外人田么。哈哈哈......”二大爷盘腿坐在炕头，放下烟杆，转头向椅子上的林老师笑着说道：“林老师，娃儿们可就靠您栽培了，成不成才看他们造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