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唐家
初春的早晨,橘红色的朝霞犹如一团生命之火一样,渐渐的蔓延开来,一朵一朵的染红了东边的云彩。酣睡了一夜的鸟儿,此时正饱满着精神悠闲的排成几对,掠过朝霞下被染红了的护城河,向城门楼上飞去。沿着那朝阳向下,城门上挂着一个鲜红色的大匾,匾上金光闪闪的镶着三个大字“平昌口”。
平昌口就是这座城的名字,之所以叫平昌口而不叫平昌城,这里有两个原因。一者,这城的建造者不是官家造的,而是这城中的一大户人家—唐家所造。唐家世代原是清朝的朝廷大官,因写文章时写错了一个字,皇帝的帝字头上少一个点,就被定了个谋反忤逆罪要诛九族,所以就连亲代故逃到了这里,过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再者看着这城的山势就像是一个碗口一样一圈围着高山,就只有这正南方留有一个缺口,从外边看这一圈的山就像是斧砍刀削的一样,直直的插在了地上,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进来,除非长出翅膀,否则就必须从这缺口进来。而里边的地势则非常平缓宜人居住。这平昌口的城墙就依山依势而建,把这唯一的出口也给堵住了,只留这一个城门,凡有人要进去就必须要有人先放了吊桥,再开了城门才能过去。这护城河原也只是一条小河,因建了这城所以就又加宽。
也就是因为如果叫做平昌城,感觉就像是官家建的一样。这口子里的人都视官家如仇,就以这山势像个口子叫了平昌口。
“哎哎,起来了,都起来了!”黑爷打着哈欠,把我们挨个叫了一遍。可能是顾忌到我身份的原因,态度也好了不少。
大家一个个打着哈欠,跟着张三爷牵着马,来到了吊桥的桥头。
黑爷上前去,清了清嗓子卯足了力气对着城门喊道:“吴城头,吴城头,快开城门,三爷带着你孙子回来了。”
喊了一声等半天没有人应,转身看着张三爷笑着说:“这吴城头看来是真不要孙子了。”
大家跟着都笑了起来,顺子一听急了:“我爷爷可疼着我呢。”
说完连连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吴大爷这觉性好啊,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梦里疼孙子呢?”
“怎么会,我爷爷平时鸡不叫就起来了。”说完顺子又站在河边叫着爷爷。
大家伙一听心里也都一颤,就赶紧跟着喊着吴城头,到底还是没有人答应。
张三爷着心里也有些不安,跟着也叫了起来。
这时吊桥慢慢的放了下来,大家以为是吴城头,嘴里骂着:“这该死的老东西,是不是聋了,老子喊的嗓子快冒烟了,这才见动静。”
吊桥放了下来,这时城门打开了,匆匆忙忙跑出来了一个人。大家一看走出来得不是吴城头,脸一下子又僵住了。
跑到跟前还没说话,张三爷先开了口:“吴耀先呢?”
那人一把拉住张三爷的手吊着脸说:“三爷,你自己看吧?”
说完拉着张三爷就往城楼上跑,大家伙也紧跟着跑上了城楼。这时还有几个乌鸦在城楼上跳着,见了人来才依依不舍的飞到不远处的垛口上嘎嘎的叫个不停。
刚一登上城楼,张三爷先是你一愣,接着转过煞白的脸说:“黑子,拦着顺子。”
黑爷跟的最紧也看到了城楼上的情景,慌忙拦住正在飞奔过来的顺子,两个大汉迅速上去拽住了顺子往回走。
“我爷爷怎么啦?我爷爷怎么啦?我要我爷爷,我要爷爷...”顺子应该是猜到了吴城头发生事儿了,就急得嘶哑着嗓子喊着,拼命的挣扎着,被人给带走了。
见到这一幕,我更加快了脚步。跑到城门的一刹那,我整个人立刻就木在了那里。接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被我硬忍了回去。
只见城楼上,吴老头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势躺在城门楼的正中央,而尸体却已经被开膛破肚,内脏七零八碎的撒了一地。木村山郎一上来直接就被吓的腿下一软,差点站不住。这一堆人里边,就属张三爷最为镇定,他先是简单的查看了一番,便吩咐黑爷说:“守住城门口,这事儿先不要让人大家知道,免的慌了人心。”
黑爷答应着:“哎,要不要通知大当家的?”
“暂时不用,回头我亲自去一趟。你现在回去通知大老爷,先召集一些稳妥的武士来,从今天开始值守。”
“哎,好。”说完黑爷就要跑回去。
“黑子等等”张三爷扫了我和木村山郎一眼“把他俩还有顺子带回去,先给他们安排到后厢房,找人看着。”
“哎”黑爷答应着然后一摆手,我和木村山郎就被几个汉子带走了。
我和木村山郎被带到城楼下时,已经有人被你顺子的哭声吸引了过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都在那你看我我看你的站着。看到我们被带了下来,这才有人开始在纷纷议论说,这两个不是日本人,我以前在外边见过。这张三爷怎么还抓了两个日本人。顺子惦记着爷爷,黑爷也是好说歹说才把顺子给说动。跟着黑爷一路走街串巷慌慌忙忙的来到了张家,到了门口我、木村山郎和小顺子就被带到了后院的一间房子里,临分开时黑爷笑笑说到:“先委屈你们二位了,我会提醒三爷别忘了你们的。”
“没事儿,你们先忙。”因有顺子在旁边的原因,说起话来也是含含糊糊的。
顺子一路上都是哭哭啼啼的,到了这厢房他还是一个劲哭个不停,我和木村山郎一直看着他哭也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更想不到什么安慰他的话。为了不让顺子再担心,就尝试着和他聊天,希望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刚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找的话题他都不回应,最后聊到了他爷爷的时候,这才开始讲话。
这个吴城头原名叫吴耀先,先前跟这一个军阀当过兵,后来军阀被打散了,就带着孙子误打误撞的逃到了这里。大家看他爷孙俩挺可怜的也就收留了他们,给了吴耀先一个看城门的差事。一看就是十二年,大家也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吴城头。说到这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大个城门就只让一个老头来看守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该怎么办?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平昌口外叫天元山,因为这天元山的山势错综复杂,就像是一个棋盘,没有个熟人带路外人根本就进不来,那些误打误撞的除外。因此,这平昌口自建造一百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什么外敌强盗来犯。所以也就没必要有那么多人把守,城门平时基本上都是关着的,主要是怕小孩不懂事,跑出去找不到了。所以有没人看着是无所谓的,大家也是照顾吴城头托名让他看着城门,平日里他也就住在城楼上,把那当成了自己的家。不过,这平昌口的人要过活不可能一点都不与外人来往,所以每到春天和夏天口子里的人就会出去贩点货,了解了解新闻时事。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就不再出去了,主要是因为,大雪一下到处雪白雪白的走到那都是一个样,就是再有经验的人也难走出这片山。所以冬天一来不到化雪,这城门是不会开的。
现如今入了春,天也暖和了起来。那天吴城头闲着无聊站在城楼上瞎晃悠,瞧见外边河里的冰有的地方都解冻了,突然来了兴致,把城门开了一个小缝跑河边钓起了鱼。有几个闲人路过,一看吴城头在城外钓鱼,也都跟着回家拿了鱼竿,跑过来和他一块钓鱼来了。顺子贪玩,看河上游的冰还没有融化,就偷偷的跑过去溜冰。玩着玩着就想过河去看看,于是踩着冰就过河了。光知道在这山林里左窜右窜的怪好玩。结果跑的太远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吴城头钓完鱼时见顺子不在,还以为顺子又跑谁家去玩了,也就没在意,谁知到了天落黑了,还是不见他回来。吴城头就挨家挨户的去找,结果熟人都找遍了,没人知道他跑哪去了。后来那几个和他一块钓鱼的才想起来,看见顺子在河边玩冰,当时想着人多都看着呢,也就没有管他。说不定就是沿着冰跑河那边去了。吴城头这一听可急坏了,飞奔着跑回家去,要开门去找。大家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出去,除了张家的张之松张三爷没有几个人能找到回来来的路得。就慌忙拦住了吴城头带他去找张三爷,当晚,张三爷就带了着人出门去找了。
顺子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发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就急得满山遍野的乱跑。就在黄昏的时候,他刚翻过一个山坡,就看到了我们。起初他还以为我们是口子里出来寻他的人,想要跑上去和我们打招呼。跑进了再仔细一看发现衣服不对,他听外出的人说过日本鬼子穿着一身黄皮子专干杀人放火的勾当,而且手段极其残忍。想到他被吓的撒腿就跑,刚好就被我看到了,到这我也是才知道那天下午看到的是他。
听到这时我还和木村山郎开了个玩笑:“看吧,我说我那天没看错你还不信,看到没,我可是有证人的!”
顺子这也露出了点笑容,木村山郎听的认真忙问:“后来呢?”
顺子接着说,后来他在林子里转了两天,没吃没喝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到了第三天的下午的时候,他正在树林里瞎逛,突然就听到了枪声,就想顺着枪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在这个时候,出来找他的张三爷也刚好听到了枪声,还以为顺子遭遇了什么不测,也连忙向着枪声的地方赶去,也挺巧就刚好和顺子碰了个照面。这时,接着又是一阵连续的枪响,这张三爷曾经离开平昌口在外闯过一段时间的江湖,一听枪声就知道是日本鬼子的枪,他还以为是日本人自己咬起来了,也就没管想赶紧带着顺子回城,行了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我和木村山郎,这样就有了后边的事儿。
木村山郎怕又扯到他爷爷遇害的事儿上连忙接道:“那天见到我们你要是不跑,我保证亲自给你做烤红薯。”
我和顺子笑了起来,我也连忙打趣道:“他做的红薯不好吃,我给你做烤玉米,那味道绝对你跑遍这天元山都没人会做...”就这样我和木村山郎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笑话,才使顺子慢慢平息了一点情绪。
过了不久张泽过来了,刚进门就先挤出一种很不自然地笑容,摆了一下手说:“顺子来。”
顺子赶紧跑了过去哭丧着脸问:“我爷爷怎么样了?”
张泽笑着的脸突然就紧皱了一下眉毛说:“我这就带你去看他。”说完又朝我们看了一眼:“二位也跟我走一趟吧。”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一直默默的小步快速的走着,连呼吸都很小心,只怕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走了一会儿,我们经过一个八边形的大池子,池子的八个角都有一座石桥连着池子中间的一口大井,被分成八面的池子里有都有些长短不一的石条按着先天八卦图的顺序摆在了每个小池子里,井口边沿修了一圈两尺多高的石栏,石栏上刻着“池中井”三个字。过了这“池中井”正对着的就是一个大院,门上写着“平昌公祠”四个大字。这一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大院两边设有东西走廊,走廊里摆着十八般武器。到了二进门向里走是一个大堂,此时大堂外站了三十几个年轻的汉子,而里边则坐着几个年长的。
黑爷此时已经迎了上来:“二位来了,大当家的已经在里边等着了。”
“我爷爷呐?”顺子看不到爷爷有些慌张。
黑爷的脸急速的抽搐了一下,抚着顺子的背说:“你跟大少爷先去祠堂。”
张泽眼睛也泛了一下泪光,马上微笑道:“来,顺子,跟我走。”说完半搭着顺子的背,快步地离开了。
黑爷带着我向前走着,同时便低声的告诉我了堂上的都是哪些人。
说完此时已经到了,只见大堂的正中间摆着一个长形方桌,两边各设有一张红木椅子。上边已分别坐了两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左边一个留着灰白胡须的中年人就是唐大当家。刚见了我走进大堂,他就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前倾着身子用一种激动又带着惊讶的表情眯着眼看着我,大堂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明显有些颤抖的脸。如此一动不动的看了一段时间,接着他的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
见此情景他右边的中年男人张大老爷开了口,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半天有些为难的说:“这个...”
“怎么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我有些结巴的说:“没有,没有,我..我叫唐君,但...这个名字并不是我的真名...”
“什么意思?既然不是真名为何还要报出来?”
“这个...真名我不记得了!”
“胡说,这世上还会有人把自己名字给忘的了。”张大老爷佯装发怒的厉声说道。
“晚辈不敢胡说,我确实不记得自己真名叫什么,不仅名字就连我家在哪,父母是谁,出生年月我一样都不记得了?”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虑,想要急着把一切给说清楚,但是心里又像是有东西堵着的一样,却又不是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
唐当家想要发怒但是又忍住了低声问道:“既然不记的真名,那你现在的名字又是哪来的?”
“是他帮我取。”我看了一眼木村山郎。
木村山郎连忙给坐上的两位,挨个举了躬。
“你又是什么人?”
“我叫木村山郎。”木村山郎很礼貌的回道。
“日本人?”
“是的!”
唐当家的语气很硬的问道:“你凭什么给他起名字?”
“不敢,不敢,我救了他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了交流方便就临时叫了这个名字。不敢对他原名不敬,非常抱歉。”
看木村山郎说话这么诚恳,唐当家的也不好再为难他。此时后堂的屏风后边突然闪出了一个人,这人一副惨白的脸,瘦的像是一具骷髅。看到我之后先是一副很惊恐的表情一闪而过,接着立刻拉出了一张灿烂的笑脸。快步迎到我面前两手搭着我的肩膀说:“二弟,你真的是我二弟吗?”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知道我是谁,然而就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你是...?”
听我问他突然脸一拉皱着眉头说:“怎么连大哥都不记得了?”
“这是唐家大少爷唐少和。”黑爷上前说道:“大少爷您也看着他像二少爷?”
“怎么,难道不是吗?”
黑爷脸一拉:“还不确定。”
“什么意思?”
“他长得的确是像二少爷,但是,到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是为什么?爹你看呢?”唐大少爷转向了唐当家的。
“像,很像!”唐当家的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唐伯伯可也是真假难辨了。”突然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张泽已经站在了大堂的人堆里了,此时正在向大堂中间走来。
“泽儿,不要胡闹!”张大老爷连忙呵斥道。
“爹,你可记得,小时候我和少风偷比刀法,不小心砍伤了他的后背,害他在家躺了半个多月。你罚我跪十天祠堂,结果还不到三天,风少爷就带着伤跑到家里求着你,让我以服侍二少爷为条件,你才肯让我起来的。”
“对对,是有这事儿。”张老爷回忆着说。
张泽对着唐当家作了个礼说:“唐伯伯,如果他真是二少爷的话,背后肯定会有刀疤的,不如我们就让他脱了衣服给大家看看,是真是假我们一看便知。”
黑爷连忙帮衬着:“对对对,这主意好。”
张泽走到我的面前说:“那就烦劳你脱掉衣服给大家看个究竟了。”
“多谢大少爷指点,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说完我就解开了衣服,光着上身,给大家都看一眼。这一看看不要紧,大家全都呆住了,大堂上又是一片沉寂,安静的是掉根针都能听见。我也被他们一致的表情给下了一跳。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个表情?
黑爷很吃惊的说:“这么多疤痕,怎么看啊?”
张大老爷从座椅上走了下来说:“刀疤和别的疤痕是不一样的,泽儿你可记得,当初你那一刀伤在了二少爷哪里了。”
“记得大概是从天宗穴的位置向下三寸的长度,那段时间我每天照顾二少爷,大夫换药的时候我都在身边,所以还记得。”
张老爷看了半天,皱着眉头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唐当家的说:“大当家,他身上是有几道疤痕但都是划伤和冻疮,不过...”
“嗯。这么说这个人便不是我儿少风了。”
“大当家的,他这虽说看不出刀伤,可是按照泽儿所说的位置的确有一道新伤,又加上有冻疮,所以很难说这之前有没有过刀伤。”
“之鹤老弟,所言当真?”
“大当家的我张之鹤自幼习武,什么样的刀伤剑伤我一看便知。可他这背上的伤我实在是看不出来。”说完张之鹤摇着头拍了一下腿,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了。
张之鹤如此说道,大家一时间也无不感到失望。我却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的一样,好像害怕自己撒了个慌怕被别人揭穿的一样。这也并不是我不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是怕知道了以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以什么样的样子去活。
“风儿...”
此时外边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看起来非常和善的中年妇女,后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姑娘。一路急急忙忙的,哭喊着向我奔来。
“风儿!风儿!是我的风儿回来了吗?”中年妇女上来捧着我的脸,含着泪看了我好久,终于哭着说:“风儿,是我的风儿吗?这些年你都跑哪去了?怎么也不给娘一个信啊。”
说着就抱着我哭了起来,就在她抱着我的这一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熟悉感,很温暖就像漂泊很久的人找到了归属。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在别人心中也可以是那么的重要,原来还可以有人为我流泪。而我不再是那个被人关在笼子里的任人宰割实验品了,这一刻我仿佛感觉到了生命的贵重。可是一切却又是那么的陌生,好像是在做梦,可又都是那么真是。
“哥,你的后背怎么受了那么多伤?”其中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年轻姑娘,用手抚摸着我背上的疤,哽咽着。
韩夫人也注意到了我后背的伤,一种既心疼又担心的语气问道:“风儿你这是怎么啦?怎受了这么多的伤?”
我连忙穿起了衣服,拭干了眼角的泪水微笑的说:“我没事儿,不小心刮伤的,现在已经好。”
“这么多年在外让你是怎么过的?你怎么也不给家里捎个信传个话呢?你是不要我这个娘了吗?”韩夫人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
唐少和上来安慰道:“娘先不要伤心,现在他是不是二弟还不清楚呢!”
韩夫人突然发了怒:“你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你二弟吗?”
“娘,他失忆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谁说的,什么失忆了?这就是我的风儿?”韩夫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不敢相信的问我:“风儿,你不记得娘了吗?”
“我...”此刻我也很为难,我真的也好想叫她一声娘,这世上好像除了她之外,我害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让我感觉如此亲切了。我害怕刚刚得到的亲情,一瞬间又化为乌有。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喊出口。
“哥,我是少雪,你不记的我了吗?”唐少雪瞪着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此时的我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犯了一个让任何人都不可原谅的错,我含着泪只能不断地向她们说:“对不起。”
此时另外一个女的含着泪水注视着我,唯唯诺诺的走到我的面前很小声的说:“二公子...”
“常嬿!”她刚开口就被唐少和给叫住了,然后很不舍的退到了唐少和的旁边,被唐少和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连忙低下了头就不敢再看我。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你可要为我家小英做主啊!”这时门外突然跑进了一个三十岁的壮年,哭着喊着跑进了大堂。刚进大堂就扑通一声爬在了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智哥你这是怎么了?”张泽连忙上去扶他,可能是他太过伤心的原因,一个人是实在不好拽起,是黑爷上去帮了一把才把人给架了起来。
唐大当家的还在为我的伤着脑筋,突然又来了一个喊冤的,便有些不耐烦的问:“李智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大男人的哭哭啼啼的成和体统?有什么事儿快说!”
“小英死了,小英被人给害死了。”李智像是在回答又像是是在自言自语:“大当家的,你要给我家小英一个公道啊!”
唐文清拍案而起厉声说道:“什么?是谁害的?”
“韩老狗,韩大福!”李智疯了一样怒喊着:“是韩大福!”
“什么?你可不要乱说?”韩夫人听完也是一惊,立马厉声问道。
“乱说?就是你亲弟弟韩大福,韩老狗害死了我家小英,我要让他偿命!”
“你给我说清楚!”
“闭嘴!”唐文清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吓的所有人都颤了一下。
唐文清接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快快说清楚。”
“好”李智一声怒吼,瞪着韩夫人说:“我说,你听清楚了。大当家的今天早上有人说吴城头出了事儿,大家就都跑去到城门去看吴城头。谁知道韩大福就趁我们都不在在家的时候,去找我家小英去要钱,大家都知道这韩大福就是个癞皮狗。平日里逮着谁就癞谁要钱,我小英就给了他点钱。谁知道这韩老狗不知足蹬鼻子上脸,嫌钱少非要管小英要五块大洋,小英当然不肯给了。这韩老狗就欺负我家小英,这还不算,韩老狗从我家出来后逢人就喊:李智媳妇屁股大,摸的我心里直发麻。我家小英受不了这番侮辱就在家上吊了。我回家时她人就已经断了气了。”李智边说边哭,夹杂着愤怒,又带着亲人的悲痛,此时的大堂门外早已围满了人,听了之后没人不骂韩大福的。
唐少和突然骂道:“胡说,唐家每个月都给他钱和吃的,他为什么还要管你们要钱?”
“我胡说,这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韩老狗就是个败家子。你就是把整个平昌口的钱全给他,都不够他玩败的。你问问在这的每一个人,那个没有受过韩老狗的气的。吃的喝的挥霍完了的他是不敢找你们要,可你知不知道他三天两头的到处找别人要。碰到厉害点的他就像个狗一样爬人家门口装死,碰到老实的他就破口大骂,甚至拳打脚踢。要不是看在唐大当家的面子上,那个人不盼着他韩老狗早点死。”
“啊!”韩夫人一声没哭出来,晕到了在我怀里,李智也不敢再说话,只站在大堂上抹眼泪。
“娘,娘”几乎同时,少和,少雪和常嬿一起跑了过来,在一旁不断地喊着娘,唐当家的也慌忙过来搂着韩夫人喊着:“凤兰,凤兰快醒醒”。
黑爷也大步跑了过来掐了一下韩夫人的人中,这才慢慢又睁开了双眼,可刚睁开眼看了一圈众人,却又闭上了眼睛浑身无力的瘫在唐文清的怀里。
黑爷朝外边招呼人:“快去请大夫。”
“让我看看,我是学医的。”木村山郎过来拔开她们三人,摸了摸韩夫人的脉,查看了她的眼瞳说:“大家先不要担心,韩夫人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息。”
我不知道,唐当家的是有意的,还是担心韩夫人的原因,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说:“快送你娘回去休息。”
我呆了一下,连忙点头说:“呃,好好。”接着就抱起了韩夫人,跟着唐少雪出了大堂。
到了唐家韩夫人依旧不省人事,我们就只好守在了韩夫人的旁边,等待韩夫人苏醒。
傍晚时分常嬿也来了:“我做了饭,你们去吃饭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嫂嫂,爹回来了没有。”
“还没。”
“嗯。”
这时我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肚子也是开始感觉饿了起来。
吃饭时看到唐少雪还在为韩夫人担心,木村山郎便安慰的说:“唐小姐不用太过担心,韩夫人只是一时悲怒交加,引起的大脑缺氧,休息一夜就会好的。韩夫人的身体还是非常健康的,你可以尽管放心。”
唐少雪拿起筷子又放了下来:“我娘昏倒在床,爹和哥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我说:“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唐当家的和大少爷或许就要回来了。”
“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书上说得了失忆症的人,如果给他看过去的事物将过去的故事,还是有可能恢复记忆的。”唐少雪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拿起碗筷说:“哥,快点吃。”
我和木村山郎一脸茫然。
“怎么了?”
“快吃,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急急忙忙吃过饭,唐少雪带我俩来到了一个房间,房间并不太大,里边看起非常整洁,像是经常的打扫的样子。房间一边放着床,另一边放满了各种书籍,像是一个学者的卧室。
“哥,这里就是你的卧室,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娘每天都会过来给你收拾房间。娘常说,你的房间要经常打扫,说不定那天你就招呼也不打就回来了。到时候在收拾肯定又要手忙脚乱了。”
说着唐少雪跑到书桌上,拿起了一本书递给了我说:“哥,这是你最喜欢的诗集,你还记的吗?”
“还有这个。“唐少雪在墙上取下了一把清朝的雁翎刀,递给了我“这是爷爷留给你的,你那时候还说,你要拿着这把刀像张三叔一样行走江湖杀小鬼子呢!你还记得吗?”
木村山郎有些不自然的摸摸了头,我抽出刀看了看,刀光依然逼人,可以看出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木村山郎确是很感兴趣说:“能借我看看吗?”
唐少雪急忙夺了回来说:“这是我哥哥最喜欢的一把刀,不能随便看。”
唐少雪把刀抱在怀里接着说:“记得那时候你刚拿到这把刀的时候,就偷偷去找张泽哥哥比武,结果你还被张泽哥哥给伤到了,在家躺了一个月。当时,娘非常生气还怪爷爷不该把刀给你。哥,这些你还记得吗?”
“这个,今天张泽有提到。”我低声说道。
“哥,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唐少雪有些焦急的问。
“嗯—我再好好想想。”
“嗯嗯,你再好好想想。”唐少雪很期待的眼神盯着我看,仿佛我马上就能把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说给她听的一样。
“唐小姐,唐君的这种症状,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是要慢慢来的。”木村山郎看着唐少雪在那殷切的等我回忆点什么,心想如果这样等下去就是等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就好意提醒了一下。
“不是唐君,是,唐—少—风!”唐少雪盛气凌人的看着木村山郎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抱歉。”木村山郎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了一跳,连忙向唐少雪鞠了个躬。
“雪儿,不要无礼。”此时,唐文清走了进来向木村山郎抱了一下手说:“小女顽劣,请公子见谅。”
“不敢,不敢,是我冒犯在先。”木村山郎连忙向唐文清回了礼。
“爹,你回来了。”唐少雪语气一下子又变得温柔了起来。“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舅舅的事儿。”
“是啊,舅舅今天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他的事儿我也有听别人说过,怕娘伤心一直都没敢和娘说。”
“现在说也晚了。”唐文清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那李智非要你舅舅偿命,他平时作恶太多,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盼着他早点死的,平昌口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替他说话的。”唐文清皱着眉毛又叹了口气说:“最后是之鹤叔叔的主意,决定明天中午,杖二十大板,赶出平昌口,从今以后不能再靠近平昌口半步,否则乱棍打死。”
“什么?这不是等于要了舅舅的命吗?”唐少雪半气半怒的说。
“谁说不是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吗?平昌口一百多年来,从来都是平平安安,偏偏到我这就生出了这么多的事端。”唐文清愁苦的脸突然又拉了回来对唐少雪说:“这事儿先不要让你娘知道!”
“嗯,好,知道。”唐少雪低着眉头答道。
唐文清走到了我的面前思索了好久说:“也许你是唐少风,也许你不是。你纠结过去也好,不纠结过去也罢。我也不会去逼让你做任何选择的,你只需跟随你自己的心去做就行了。不要给自己任何压力,忘记过去不一定是坏事,我只希望你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以后,你可以像大家一样喊我大当家的就行了。”
“嗯嗯,谢谢“此时的唐文清突然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与着之前在祠堂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能有他这么说我心里也轻松了很多,也不用在左右为难了。
唐文清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今晚你就住在这吧。木村先生的客房我已经安排少和准备好了,等会儿让少雪带你过去。我就不奉陪了!”
“多谢唐先生,让您费心了。”木村山郎连忙答谢。
唐文清走了之后,唐少雪听了刚刚唐文清的一番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坐了会儿,问了一些我最近的生活,就引领木村山郎去了客房。
他们前脚刚走常嬿突然走了进来,让我很是惊讶,进门先是微笑着说了一些问好的的话。接着就软声的问道:“二弟,真的不记的自己是谁了?”
“记不起来了,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可是每次一去想就头痛的狠,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以前的事情你也一件都记不起来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常嬿闪出了一丝害羞的表情。
“也记不起来,关于过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常嬿像是有话要说,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门外又转口说道:“那我就不打搅二弟了,你早点休息吧。”
“有劳嫂嫂关心了。”我连忙答谢,送了她出门口。
常嬿满是失望的表情对我强挤了一下微笑,便转身急急的离去了。
七天后,吴耀先、徐小英出殡,城门大开葬于平昌口的西山。平昌口西山是平昌口的一块公墓,离城还有一段距离,由独眼龙一明道长李长寿和他的小徒弟李万钱负责主持超度法事。
一到墓地就开始装模做样的念经跳大神,等了看到众人都离去了,李长寿才突然停下来,飞快地往树林里钻。小徒弟不知道师父要干什么,连忙也追了去。
“师父,法事还没做完呢!”
“那你怎么还不做?”说完就给在李万钱的头上打了一巴掌。
李万钱不敢作声了,只得一个人回去老老实实的念着经,心思却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长寿急急忙忙找了个看不到人的地方,解了裤子刚蹲下。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窜到了他的面前,吓的他提裤了子就要跑。
“李瞎子,跑啥呐?”
李长寿一听这声音耳熟,停下了脚步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韩大福,连声骂道:“你这狗娘养的来这干什么,想吓死本山人啊?”
“找你商量点事儿。”说着就学着李长寿的样子蹲坐在了旁边。
“该滚那滚哪去,本山人和你没什么可商量的。”
“我听说你这只烂眼,是给人看风水看走了眼,被人用锥子扎瞎的对吧。”
“关你屁事,本山人这叫天眼通,赶快给我滚,信不信我叫人了!”
“叫吧,你要是不想让你这烂眼再长出来,你就叫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看。”说完韩大福裤子一脱屁股撅到了李长寿的脸上。
“日你姥姥的,作贱老子啊。”李长寿以为韩大福是在羞辱他,拎着裤子站起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你踹我干什么?我是让你看我的屁股呢!”韩大福爬了起来。
“妈的,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李长寿提着起了裤子要去揍韩大福。
“不是,你看我屁股上的伤是不是没了,你看啊。”说着韩大福又撅着屁股给李长寿看。
李长寿这才发现,这韩大福的屁股白白净净的屁股,一点不像刚刚打过二十大板的样子。李长寿这才想不对啊,那天他是亲眼看见的,二十棍打的他是屁股开花,血肉横飞。这才几天功夫,就长得连疤都没了。
“你这屁股怎么好这么快?”李长寿像是在看一朵花的欣赏着韩大福的屁股。
韩大福突然提起了裤子,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嘿嘿的笑着说:“我发现一种神奇的肉,不管你是受的了什么伤,只要吃了它保管三天内恢复的好好的,一点疤都不留。”
李长寿摸了摸没好气的说:“别给老子撤瞎,本山人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过,快给老子说实话。”
“真的,没骗你。骗你我是王八孙子。”
“真的?那你给我说说是什么肉,能这么灵?”
“说了你可别不信!”
“行行,我信你快说。”
韩大福往李长寿耳朵上靠了靠说:“老鼠。”
李长寿听了二话不说转身要走,韩大福急忙拽住了他说:“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呐。”
李长寿甩掉了韩大福的手说:“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啊。”
“你听我说。”韩大福也有点急了接着说,“我被你们赶出来以后,拖着伤在这里边逛了三天三夜,我是又冷又饿。正在快要晕倒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枪声。我还以为是李智跑出来要杀我呐。就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不是一会儿,你猜我看见了啥?”
“嗯?”
“一个猪那么大的老鼠向我跑了过来,后边还追了两个日本兵。其中一个小日本那枪法真准,一枪就打在了大老鼠的脑袋上了。老鼠这才在地上翻了两圈才死。我在哪等两个小日本走了才敢上去看,拿老鼠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那一嘴的牙就像是长了一年的大葱白子那么粗。就在这时我肚子打起了鼓,心想老鼠肉也是肉,就闭着眼在它的腿上咬了两块肉,真是又腥又臭。但人总要活命啊,就咬着牙咽了下去。谁知道就因为吃了他的肉不到两头我的屁股就好了,你说神不神。”
李长寿心想这韩大福应该不会骗他,他的想象力也不可能这么丰富。再说最近什么奇事儿都有,说不定你吴城头的死就和这大老鼠有关。
“那死了的老鼠呢?”
“没了,被日本人带走了。”
“不过我知道日本人把它带哪去了,你要是想知道,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不稀罕。”李长寿嘴上说着,但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老鼠肉那么神奇,说不定吃了之后你的眼就长出来了。”韩大福推了推李长寿接着说,“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要你到唐家给我弄一份天元山的地图,没有它出不了这天元山,另外再给我弄一百个大洋。事办成了我带你去找老鼠肉。”
“呸,这还叫不简单,天元山地图是你想要就要的吗?那东西只有唐家有,我去哪给你弄。还有一百个大洋,你就是把我和万钱买了也没有那么多钱!”
“你肯定没有,但是有一个人有,他可比你还想要这老鼠肉。”韩大福很得意的说。
“谁?”李长寿眼睛一瞪问。
韩大福爬在李长寿的耳朵旁很小声的说了一个人,同时一口的臭气也熏的李长寿一阵恶心。
李长寿一首捏着鼻子,一手扇着空气说:“不可能。”
“你别不信,计策我都想好了。”说着又爬到李长寿的肩膀上说起了悄悄话。李长寿赶紧长吸一口气捏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