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地宫,挑动了九门众人的神经,张日山说出古潼京三个字,更是刺激了他们,虽然知道张日山铁定是来过,但是每个人还是红着眼跃跃欲试,看古潼京就像是一个势在必得的宝藏。
不等张日山带路,一行人都自己找到了下去的路,九门仅剩的几位当家迫不及待的带着所剩不多的人手踏上那条他们认为的光明大道。
走到崖底才发现这个城池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大得多,高五六米的城墙左右看不到边际,矗立在他们面前是一个两三米的铜门,整个构造衬的他们很是渺小。
“你们都想拿里面的宝贝,非常可惜的是你们拿不走,这里整座城都涂满了天心石粉。”张日山很清楚他们的小算盘。
九门众人当然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退缩,走到这了谁都不想放弃。
“虫巳?”陈金水念着城门上的两个字。
“……那是虺巳,虺五百年化为蛟,蛟一千年化为龙,虺在古语中是龙的一种。”齐案眉有些无语的开口。
“那就是大蛇喽?巳也是蛇的一种,那这个城以双蛇命名,不会是蛇城吧?”李取闹有些惊惧,这里面最多的可是蛇,谁知道会不会专门有个蛇城。
张日山听着他们无边际的猜测不可置否,挑了挑眉,“跟我进去就知道了。”
一马当先的推开了铜门走了进去,一条青石板路,路的两边是一个个残缺不全的墓碑,九门人打开了手电筒照在了石碑上细细察看。
“我们将古潼京里面所有的石碑石像聚集到了这里,开始重新翻译、整理,我们大致还原了古潼京所有的历史,”张日山打着灯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三米高的界碑,“这两个界碑,上面画的是古潼京的全貌,在古城的地下有一条河,叫作黄泉河,他们滋养着整座古城,在河里面有一种鱼,它叫蛇眉铜鱼,这种鱼,它们的眉毛中都寄生着一条蛇,而古潼京的人非常崇拜这种现象,他们将蛇眉铜鱼捞出取出蛇,纹入自己的眉毛中,这种蛇的寿命非常长,它们会在人死之后吞噬掉人的尸体,继续成长,长成大蛇,就这样他们人蛇共生了几千年,可是这种蛇有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它们可以通过毒液,将它们看到的东西传输到某些特定人的脑中,所以这种蛇就是天然的生物资料馆,如果谁能读取这些信息,就能看到几千年甚至更久的景象。”
“能读取千百年前的人的记忆?您可真会开玩笑。”李取闹嘴角一撇,颇为不屑。
张日山神色不渝的看了李取闹一眼,说完他所了解的他就不想理这些人了,站在分岔路口,感觉整个地宫开始晃动起来,对于这些见钱眼开的人也有些不耐了:“我知道出去的道路,想出去的跟我来。”
尹南风是万分相信老不死的,担忧的看了一眼姑奶奶,见她轻轻摇头,就第一个站了出来,而后霍道夫犹豫了一番却没有急着跳出去,做足了一番姿态给陈金水看,张日山看着还有人迟疑不定,他没有那么的耐心等下去,直接带着要出去的人往前走,霍道夫做出一副很艰难的样子,拉着杨好也跟在了后面。
而留下来的九门人始终坚信这里面有宝贝,互相望了望,牙一咬踏上了另外一条路,慕思没有跟着张日山,她知道他待会还会回来的,看好戏般跟着剩下的几位当家。
几位当家在旁边的甬道走了很久除了石碑雕像也没有别的了,本来还以为是空欢喜一场的几人,没多久就见到了几个堆满财宝的大殿。
在偏冷的灯光照映下,每个人按耐不住眼中的贪婪,彼此互视一眼都是含着恶意的警告,跃跃欲试的人群僵持着,直到有一个不知道是哪个当家的手下飞奔而去,所有人都打破了僵持的格局,如同疯魔一般冲了过去。
为首的当家稍微冷静一点却也用看着恋人的炽热目光看向游走在他们手下的一个个珍宝,但是手下就把持不住了,看见满地的金沙山热情的扑了上去,更甚者痴迷的看向那些珠宝首饰,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眼光再怎么肆虐,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过,不停的捞着那些财宝往自己兜里面装,甚至把随身带着的武器食物都扔了,在财宝的刺激下这一刻每一个人的丑陋嘴脸都露了出来,他们上一秒还是可以当背靠背生死兄弟的人,这一秒已经彻底的抢红了眼。
慕思跟着他们来到这里时,就止步在大殿外了,一步之遥,里面的那群人都已经互相见血了,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真不知道这些人又能活几个,她如同一个局外人看了一场戏,戏里每个人在互相搏杀却忘了这个大殿这座城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慕思已经闻到了很多同类的味道,本就是蛇城,怎么可能没东西守护这里的财宝呢。戏里刚刚还在刀戈相见的人在生死存亡关头又互相合作了,一起杀向了威胁他们生命的大蛇。
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清洗,慕思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半分怜悯都没有,逆着光的她神色冷淡晦涩,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那些不愿意走的人终究是都成为了这堆财宝的陪葬,成为累累白骨中的一员,她看着那个她始终没计较的陈金水,发出害怕的叫声,痛苦的被淹没在金沙山里,在外人眼里被金沙山围绕的幸福却给他带来了恐惧,惊恐被刻进了眼睛里,一直到他最后一口气,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淡,直至生的光芒被熄灭整个眼睛黯然下来。还有那个趾高气昂的霍有雪,也被蛇一口咬断了脖子,至死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说道的,也就那个李取闹,平时看着挺胆小怕事的一个人,最后一刻却始终护在齐案眉身前,甚至死之前还下意识的护了一把,可惜了,齐案眉也步了后尘,两个人也算的上是死得同穴了。
每一个下斗的人手上都沾了不少人命,对他们这行的人来讲下斗会出现各种意外,斗里面死人那是常有的事,倒斗的十有八九会在各种情况下死在斗里面,有那么些没死在斗里面的出去了不是牢底坐穿也是苟延残喘,所以有时候死在斗里面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对于这种死法,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看着撕咬尸体的蛇人性化的表达恭敬,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气,慕思蠢蠢欲动,她的大脑传达了一股渴望,眼睛迅速的泛起一层薄薄红雾,舌尖也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薄唇,整个人变得颇为邪气,察觉不对的她硬生生的把这股凶性压下去,雾气也慢慢的散去。
她似没看见屠宰场一样的场景,半刻没停顿扭头就离开了,步伐稳健,丝毫看不出这是见过一场屠杀的人。
等张日山找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慕思斜靠在石碑上,低着头握着鞭子,上面有些血渍顺着流在了地上,在空旷的环境里清楚的听见“滴答滴答”声,而慕思正在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它,等着张日山慢慢靠近的时候,慕思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猛的一个抬头,看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张日山的心颤了颤,脚步也有那么一瞬间乱了,却还是毫无异样的走了过去,满眼开心的说:“已经解决一部分了,就等着黎簇成功了,那我们现在……去听一下?”
知道张日山指的什么的慕思轻轻点了个头,听话的被张日山拉起手,很乖的跟着他往前走。
张日山看见点头了很是欢喜,背过身的一瞬间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痛苦,很快又被开心代替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还要防止地宫的塌陷,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房间,张日山上前擦干净一个椅子,把慕思安顿在那,盯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的说:“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慕思这次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张日山没急着走,跟慕思对视了半晌,两人眼睛里都是对方的倒影,张日山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在慕思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完完全全的都是自己,而慕思似乎因为被盯的太久垂下了眼眸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搡了他一下,张日山宠溺的揉了下她的头,背着她大步向前,又停了下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只听见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张日山就已经走远了。
隔壁的水池前,朦胧的黑暗里,张日山背靠着墙从兜里摸出来一包烟,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这不是他的衣服,慕慕不喜欢他抽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燃了,烟在纤细文弱的手指间一闪一闪,张日山有些哀伤,看着慕慕的反应,他就知道,那朵藏海花不仅没有达到如期的效果不说,反而还加重了慕慕的伤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解决办法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他更害怕办法找到了慕慕却……他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用脚尖捻了捻,揉了揉表情僵硬的脸,让他看着柔和些,散了散身上的烟味确保闻不出来,看了眼镜子里笑脸僵硬的男人,又扯了扯嘴角,最后只好不笑,他打了水就往回走。
张日山回来的时候,慕思还是很乖的坐着,沉默的看了一眼她,就去整理整个房间了,收拾干净了,他点燃了一个老旧的油灯,坐到了慕思旁边,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灯芯噼里啪啦的声音,张日山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慕思可不知道张日山在想什么,微弱的灯光下她只感觉身上传来如蚂蚁撕咬的疼痛,都是在脖子腰手腕腿这些地方,这种感觉很细微,慢慢的身上的疼痛消失了,慕思没一会儿觉得脸上像有什么东西,想伸手去摸,但是从脑袋里下达的命令到手感官变得很迟钝,肢体僵硬动作迟缓。
“慕慕!”
听见张日山声音的慕思莫名的扭过去,然后就从张日山的眼睛里看见了痛苦和……她脸上的鳞片,还有那双她先前就看见的红色眼睛。
神色迟疑的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感觉到那熟悉的触感,慕思心一痛想哭,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眼睛干涩无比就是落不下一滴泪。好不容易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好不容易可以看见大仇得报了,好不容易……她突然有点怨恨老天不公,为什么她每次带走的只能是知识,明明知道那么多解决的办法却没有一个可以在这个世界使用,烛龙都出现了,为什么不能使用那些手段,也有些怨张日山,和他磨了这么多年。
慕思心里面还在怨恨,眼里就带了点,张日山握上了她的手喊了句:“慕慕~”
她下意识看去愣了一下,恍惚的想着这好像是她第二次看见他流泪,上一次还是张大佛爷死去的时候,他张日山向来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人,齐老八和解九走的时候也只是情绪低落整个人很沉默。
张日山嘴角上扬眼里含泪,温柔又缱倦的说:“慕慕,你看我们现在在一起呢,真好,你知道吗,那次在长沙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在想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恶人在外作恶,好人却要受到诸多磨难还不一定能得到如意的生活,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你格外的瘦小和憔悴看不出来是一个大小姐,疗伤的那段日子我以为你会一蹶不振,谁知道你比谁都乐观。”
“后面相处的时间长了,看见你练起了拳脚我也很为你高兴,看见你温柔的照顾那些流浪儿,就觉得你是个心善柔弱的小姑娘,我第一次看见你发脾气,是因为狗五爷抱给你的狗玲珑被霍家的伙计糟践了,我陪着你去了霍家,你怒气冲冲的拿着鞭子教训了那些人。”
“……再后来,夫人和佛爷都走了,你也越发照顾我,明明自己都是个孩子却还有照顾我,把我当个孩子似的哄,甚至有一次还去买了糖葫芦,不过最后糖葫芦还是进了你的肚子,你第一次拿起针线帮我缝补衣服的时候扎的满手眼儿,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了我张日山做到这一步我很愧疚,在我心里像小姑娘的人也成了大姑娘,还在乱世护了我周全。”
“慕慕,你看乱世结束了,最难熬的日子也过来了,胆小鬼的我也和你在一起了,这样真的很好了。”
茫然的听着张日山说着那些她都快忘了的小事,看着张日山泪流满脸,却依旧灿烂的笑着,暮的抱了过去。
“尹二小姐,向来桀骜不驯的张日山,爱上你了,可否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和小姐你共度余生的机会。”
声音沙哑却带着无限的柔情,慕思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张日山抱着她的时候,那个拥抱的力度就像今天她抱他的力度,都是害怕失去彼此,她突然觉得怨天尤人其实没什么意思,眼里的怨恨悄然散去,偏过头在张日山耳边悄声说道:“张日山,尹二小姐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她很爱很爱很爱你,你是她不变的信仰。”
【我曾经啊,因为你躺在床上一个人哭到天亮,也因为半夜想你想到睡不着,也曾为你三番五次放下尊严,在被你伤到不想再喜欢你的时候只要有那么一点希望,就还是想着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又一次。还好,在我死心的之前,你回馈了我同样的爱。盛意以江河,江河不及你。张日山,我真的好爱你啊,对不起。】
*
天色阴沉,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噼里啪啦的打在黑色的雨伞上,一个墓碑前站着一群打着黑伞的人,整个氛围压抑且悲凉,他们在低头默哀,一眼望去都是熟悉的面孔,吴老太太,吴二白,何老,吴邪,小哥,王胖子,解雨臣,霍秀秀,黑瞎子,尹南风,霍道夫,罗雀,坎肩,黎簇,苏万,杨好,还有梁湾。
何老看了看人群,轻声道:“请亲朋好友献花。”按照当地习俗默哀完后每个人都要上前献花,由年长到至亲到年岁小的。
吴二白给吴老太太打着伞,吴老太太神情哀伤,又是两个走在她之前的老友,唉。
尹南风脚步踉跄,霍道夫扶着她上前献花,她还奇怪为什么前段时间姑奶奶和老不死的跟交代后事一样的交代她,原来……真的是在交代后事啊,想着之前的点点滴滴一下子就失声痛哭出来,她一连失去了两个至亲,整个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几天霍道夫是看着尹南风这样过来的,看着她哭的没力气下意识揽住她,他比尹南风早一些知道,他也不能接受,可是老板把尹南风托福给了他,让他多加照顾,看着笑的那么开心的老板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黑瞎子今天穿着一身黑西装,戴着他惯用的黑墨镜,上前献了一朵白菊还在墓前放了一份青椒炒饭,神色莫名的摸了一下两人的照片,谁也不知道其实他摸的是尹慕思的照片,扯扯嘴角走开了。
梁湾看着墓碑上两个笑意灿烂的人,神情恍惚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就这样走了,明明之前汪家覆灭的时候还看见了他们,明明……她还没有向张日山表白,她无奈的苦笑,张日山在尹慕思死后就跟着自杀了,她早就应该明白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的,她在墓里就应该谢谢尹慕思的,可惜那时候被汪家抓去了,到最后活着回来都没找到机会说,她上前献上了一束白菊,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
解雨臣和霍秀秀扯了证了,还准备宴请尹慕思和张日山这两位长辈的,可是没想到先得到了噩耗,他们俩对两人的爱情感官复杂却又不得不说很羡慕。
吴邪在他们俩从古潼京出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他们俩的意图了,那股生同衾死同穴的意图,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快到他们俩还没有看见他把张起灵接出来。
王胖子上前献完花后是张起灵,他走上去,他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但是他隐隐约约知道这墓里葬的一个是他的族人,一个是他的好友,张起灵对此很慎重。
黎簇也没有想到,他高考完之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不是喜宴,更没有想到这场哀宴的主角是那个亦师亦友的女人,如果不是靠着那女人教的他也不会在汪家基地护住了自己护住了梁湾,他献完花,鞠了一躬,真心实意的喊了声:“姐,愿你天堂安好。”
苏万和杨好也上前鞠了一躬,喊了声:“姐”。杨好从霍道夫那知道那个女人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是感激的,很感激没有失去他唯一的亲人,也很感激她让霍道夫对他的照顾。
雨越下越大,似乎也在为死去的人感到哀伤,祭奠完了的人都坐上了车,车子在雨幕里渐行渐远,尹南风看着两人满脸笑意的照片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再也看不见,整个眼睛很是干涩,她下意识的闭了闭,余光看见墓前一抹白再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红着眼睛,喉咙堵的要命,可是她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这几天哭的出现了幻觉,在心中默默祝福着两人天堂安好。
墓前,烛龙放了一朵白菊,看了看照片上的两人,轻嘲的说了一句:“真傻!”,说完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