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浓郁的夜色之下,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渗出,虽然这丝如烛火般微弱的光亮与漫漫无际如浓墨般的黑夜相比微不足道,但是这些看似微弱的光芒渐渐聚集、涌动,不过片刻,就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黑夜撕裂开来。这丝光亮,如同滴入浓墨的清澈水滴,整个黑夜都被渐渐冲淡,虽然此刻光明还不足以完全撼动黑暗,但朦胧的天边,在层层黑暗的阻隔下,似乎有股力量蠢蠢欲动,伺机破壳而出。
甘蔗地里缭绕着层层薄雾,光线晦暗不明。干天雷挥刀开路,在密集的甘蔗林中沉着自若地追踪前进,最后在一棵大树旁的灌木丛前停了下来。
干天雷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茂密的灌木丛,毫无征兆地突然抬手挥刀,一片甘蔗被拦腰截断,程耳露了出来。
程耳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脸上刚刚被干天雷划破的伤口还在滴血,目光阴戾,显得格外狰狞。
干天雷眼神一黯,没向程耳扑去,却突然一跃而起,挥刀向头顶的树上劈去,一根粗壮的树干向下兜头打来,被利刃劈成两段。
坤狼一惊,抱着半根树干从树上跳了下来,向干天雷横扫过来。趁着坤狼掩护,程耳早已转身狂奔而去。
干天雷眼神一厉,长刀“蹭”的飞了出去,直奔程耳后背。程耳感到后背一阵疾风袭来,一缩脖子,利刃贴着程耳的头皮飞了过去,程耳埋头咬牙继续往前跑去,顺手捡起了干天雷的长刀。
干天雷身后,坤狼的树干又到,狠狠地砸在干天雷肩上,干天雷反手抓住,两人快如闪电交锋。干天雷一脚踢在坤狼肚子上,坤狼倒飞了出去,“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嘴唇紧闭,但还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干天雷看着坤狼,坤狼两次想扶着树干站起来都没有成功,反而往前扑倒在地,在地上倔强地蠕动挣扎,咬牙道:“我不……服。”
干天雷没有再动作,冷声道:“你带伤在身,我胜之不武,来日再战。”
干天雷转身朝程耳追去。坤狼抬头看着干天雷,喘息着想站起来,又扑倒在地。
程耳在前疯狂逃窜,干天雷在后穷追不舍,两人只见的距离眼看着越来越近。甘蔗林十分密集,程耳侧身一闪,突然不见了身影。
干天雷追了过来,脚步一顿,伸手夹住了两根最为粗壮的甘蔗,手臂稍稍一动,如大腿般粗壮的甘蔗瞬间断成了两截,干天雷一手提着一截,警惕地审视四周。
一根削尖的甘蔗突然从林中飞出,向干天雷后背袭来,干天雷不动声色地拧身一闪,甘蔗狠狠地插进了一棵大树。
紧接着又是三根甘蔗一起飞出,程耳跟在后面举着长刀扑了过来,挥刀向干天雷砍下。
干天雷两节甘蔗如同双节棍,与程耳大战,甘蔗越来越短,干天雷不急不躁,看准时机,猛然出手,两根甘蔗死死夹住长刀,和长刀一起甩了出去,插在地上。两人都变成赤手空拳展开肉搏。
干天雷拳脚功夫显然更胜一筹,一脚就把程耳踢出几米远,程耳单膝跪地,微微喘息,眼神却透出一丝兴奋,“果然牛逼。”
干天雷看着程耳,突然眼神一黯,厉声道:“你不是程耳!”
“程耳”抬头“嘿嘿”一笑,伸手使劲扯下一张硅胶假面具。面具后,坤狼站了起来,双手一振,亮出两柄狼牙刺。
“操,金蝉脱壳。”干天雷没想到自己竟又栽在了程耳同样的把戏上。
坤狼语气颇有些赞赏道:“我今天才知道,鬼手林真正的鬼手,不在瑜伽,而在化妆。虽然借助了天黑帮忙,也算鬼斧神工。”
干天雷冷冷道:“面具是他早准备好的吧。”
坤狼:“当然,这么短时间谁也不可能做好。”
干天雷:“说明他早就准备要你当替死鬼,还不醒悟吗?”
坤狼面无表情,理所当然道:“你当警察不怕死,我当保镖也不怕死,这就是规矩。”
干天雷厉声冷喝道:“让开,我放你一马。”
坤狼闻言突然罕有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坤狼这双狼刺,出道以来,战无不胜,干天雷,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早晚要有一场决战,朋友好求,对手难得。”
干天雷眼神浮上一丝轻蔑,冷冷道:“你还不配,像你这样的,我杀过不下十个。别找死,滚开。”
坤狼闻言明显一怔。坤狼自出道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藐视过,一向都是孤独求败的那一个。乍一见到干天雷的身手,坤狼心中就抑制不住地涌动着兴奋,今日虽说是尽保镖的职责,但是从私心来说,坤狼也十分渴望与干天雷酣战一场。但坤狼满腔的热情却被干天雷轻飘飘的几句话碾得粉碎,从未感受到过的羞辱使坤狼顿时怒火攻心,“干天雷,捡起你的刀!”
干天雷转身捡刀的那一刹那,坤狼眼神突变,仿佛利刃般犀利。坤狼如旋风般冲到干天雷后面,狼牙径直刺向干天雷。干天雷感到杀气,迅速一闪,堪堪躲过,腰上却被挂出一道血痕。干天雷不怒反笑,“干的漂亮。”
坤狼理直气壮地回敬道:“兵不厌诈。”
坤狼挥刺上前,两人战在一处,干天雷赤手空拳,险象环生,身上频频被刮破,但总是离要害差之毫厘。
坤狼连续几次都以为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却不料总是频频失手,接连几次被干天雷逃脱。坤狼显然有些着急,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干天雷似乎有些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坤狼出手招招毙命。
干天雷扑向地上的长刀,露出后面空虚,坤狼趁机跟进,刺向后背。却不料,干天雷竟是虚晃一招,趁坤狼不妨,迅速转身,一把掐住了坤狼的脖子。
战况瞬间逆转,坤狼毫无还手的余地,生死皆在干天雷的一念之间。干天雷咬牙冷喝道:“放下武器。”
坤狼自知败局已定,却毫无一丝颓色,目光凌厉无比,全身青筋暴起,预备奋力一搏。可还不待坤狼发力,干天雷眼神杀意毕现,暴喝一声,手上熟练地上下一捋一推一晃,坤狼全身顿时如棉花般绵软无力。
坤狼看着干天雷,突然露出一丝惨笑,身子极力挣扎,却依然无力地往下瘫倒。坤狼咬牙使尽最后的力气将两把狼刺刺入地面,曾经嗜血无数的利器如今如同一副双拐,勉强支撑住了坤狼的瘫软的身体,不让其倒下,捍卫着主人最后的尊严。
坤狼一生杀人无数,却从未想过人濒死时的感受。坤狼感到自己身体中的生命力正以一种不可遏制的速度流逝,坤狼极力挣扎着不让自己倒下,满眼不甘地着着干天雷问道:“干天雷,我真的不配当你对手吗?”
干天雷目光深邃,看不出情绪,两人对视良久,就在坤狼以为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即将绝望之时,干天雷终于缓缓开口道:“不,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强对手,所以我才用激将法。你如果不是过于心浮气躁,胜负还不好说。”
坤狼审视着干天雷的神情,发现毫无一丝敷衍、怜悯之色,这才缓缓露出一丝笑容,发自肺腑地笑道:“谢谢你。”
东方的天际中,一抹阳光终于冲破黑暗的枷锁,将第一缕金黄色的光芒撒向被黑暗笼罩的大地。黑夜节节败退,终是被这耀眼的光明冲散得无影无踪。坤狼感受着洒在脸上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心中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坤狼一生几乎都如夜色中独行的孤狼一般,为了生存时刻准备着亮出锋利的狼爪。夺人性命对于坤狼来说并不是一道是非题,而是一道选择题,是生与死的选择。直到弥留的这一刻,坤狼感受着照拂在脸上的那抹阳光,那种暖暖的痒痒的感觉,令坤狼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平凡的幸福。迷蒙中仿佛第一次不再担心黑暗,生命完全被明媚的阳光所包围。那种不用畏惧黑暗的安逸与慵懒使坤狼如此眷恋,惟愿永远沉溺其中。
坤狼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再无一丝力气支撑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头微微一歪,嘴角还挂着一丝欣慰、满足的笑容,永远地睡去了。
干天雷不解地看着坤狼嘴角的那抹微笑,不仅完全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反而令人感到异常的幸福。干天雷缓缓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干天雷拾起地上的长刀,看着坤狼,突然发力挥舞,甘蔗林倒下一片。朝阳冉冉升起,万丈光芒普照大地,干天雷扛着刀匆匆离去。甘蔗林深处,坤狼的尸体被甘蔗枝叶覆盖着,熊熊的火光渐渐将坤狼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