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挤,不要挤,排队来……”一圈军士围住马车,把拥挤过来的人群隔开,然后把马车里的食物给分了出去。
一下子围过来的难民实在太多了,放眼看去,马车周围,都是垫着脚尖伸过来的一只只手,犹如丛林,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
“大人,给我一点……”
“给我一点……”
“我们一家老小一家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求求你……”
这些从京畿之地逃出来的难民们伸着手,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这边,一个个都想尽力的往前挤一点。
那些分到东西的,有的就直接一下子往自己的嘴里塞,还有的则紧紧的抱着食物连忙退开,去找自己的家里人和伙伴,现场一片嘈杂,要不是那些军士围住了车辆,估计早就有人冲过来抢了。
这辆四轮马车里装着的,都是严礼强让人准备的路上的应急之物,有肉干,炒好的米面,奶饼,还有一些装在木桶里的清水,这些东西,对现在聚集在官道两边的难民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在这种情况下,刚才那个抱着襁褓之中孩子的女人,根本挤不进来,孩子在大哭着,她只能焦急的站在路边看着,满眼都是无力和无奈的表情,严礼强就亲自找一个水壶,装了一壶清水,一条肉干,还有一小袋炒米和奶饼,来到了这个女人面前,把手中的东西拿给那个女人……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那个女人一只手抱着怀中的孩子,一只手颤抖着接过严礼强的这些东西,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哗啦啦的往下掉。
拿过这些东西的她连忙蹲下来,抹了一把眼泪,给孩子喝了一口清水,然后就拿起一块奶饼,自己嚼碎了,然后小心的渡到那襁褓婴儿的口中,犹如鸟儿在喂食一样,那正在啼哭的孩子嘴里吃到东西,一下子就不哭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奶饼来……
严礼强就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一直等到那婴儿吃了一会儿,不哭闹了,他才平静的开了口,“你是哪里人,怎么就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这里?”
听到严礼强一问,那个女人的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了,但还是强忍着泪水回答道,“大人,民女叫武清荷,原本是惠州城西关乡人,前日惠州城遭遇大变,周围村子有许多人变得六亲不认,到处咬人吃人杀人,城中也乱了起来,我夫君就带着民女和家中老小一块儿出逃,只是没想到在路上……在路上我们遭遇数千人,犹如野兽,我夫君和家中之人,都遇难了,我只得带着孩子随着一起逃难的乡邻跑了出来,后来……后来来到这里……和乡邻也失散了……所以这里就只有民女一人……”
这个女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的场面,严礼强就算没有看见,但也能想象得出来,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家中可还有父母兄长么?”
“没有了,没有了……”那个女人失神的摇着头,继续抹着眼泪,低声说道,“民女娘家的所在那个村子,听说全村的人都死了,现在就只有民女和这孩子相依为命……”
严礼强看了看那些在围着马车争抢着食物的难民,再看了看这个女人和她怀中的婴儿,然后直接转过头,“孟辉……”
“大人,你叫我!”孟辉连忙跑了过来。
“我记得后面那些女人坐的车辆之中有两辆还可以坐得下人,你把她送过去,让她和我们一路走!”
孟辉看了看那个女人和她怀中的婴儿,再看了看严礼强,重重的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个叫武清荷的女人听到严礼强这么一说,眼泪又哗啦啦的流了下来,连忙抱着孩子跪了下去,给严礼强重重的磕头。
严礼强把那个女人和孩子扶起,“起来,起来,你到后面的车上,随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顾……”,说完,严礼强就让孟辉把那个女人带到了后面坐着宫女的车辆上。
严礼强自问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但这种时候,他知道,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逃难,无亲无故,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最后的结果,这个女人和女人的孩子,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了,还好这两天天晴,如果这两天天气不好,只要晚上下一场雨,这个女人一病,这对母子就完了,这种时候,真是人命贱如草!
眼前的难民实在太多,严礼强就算再有本事这个时候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己所能,求个心安!
孟辉刚刚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容贵妃身边的那个死太监却出现在严礼强面前,这个时候,这个老太监穿着一身管事的服侍,一脸气急败坏,开口就是指责,压低了声音,“严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咱们现在这种处境,自己都不够吃的,你还把咱们的东西分给这些难民,难道你不知道是谁坐在车上吗,你管这些人的死活做什么,你是不是糊涂了,娘娘还在车上等着呢?要是这些难民们哄抢乱起来怎么办……”
这个死太监,严礼强已经忍了他很久了,不过这种时候,严礼强还是压住心头的火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公共多虑了,我们车上带的食物以及还够我们数日使用,一时不急,我既然能把娘娘和闵王他们从帝京城带出来,自然就能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你……”这个死太监刚想跳脚说什么,一下子就看到严礼强用清冷的目光看着他,想到严礼强这一路上的手段,不知为何,这个死太监心中一寒,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他甩了一下袖子,冷笑一声,转头就走,领走之前还甩下一句话,“那我就看你出了事如何交代!”
那一辆四轮马车上的食物虽然多,但在这种时候,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就被全部发完了。
马车上的食物发完,军士们关上了马车的车门,让围着马车伸着手的难民们离开,“东西已经发完了,赶紧走,赶紧走,别围着了……”
有的难民离开了,有的难民却没有离开,许多人还围着马车,不让马车走,依然伸着手,仰着脸,口中叫唤着,“大人,大人,再给点吧……”
“大人,再给点吧……”
“你们这么多的马车,那车上吃的东西一定不少,再给点吧……”
严礼强在前面听到,眉头皱了皱,只是下了一个命令,说了一个字,“走!”
所有军士都上了马,整个队伍缓缓的往前走去,前面路上的难民看到车队开动,不少人都让开了,但同时,也有一些人不动,仪仗着周围人多,就挡在了路上,只是缓缓的挪动着脚步,一双双的眼睛,就虎视眈眈的看着车队之中的那些马车,气氛慢慢的就有些变了……
突然,那些难民之中,有一个人大叫了一声,“不能让他们走,这车上一定还有吃的,凭什么他们有吃的,我们就没有,大家跟我上去抢啊……”
“对啊,还有这些车马,抢了我们就能走了……”另外一个声音鼓动了起来。
围着车队的人群一下子就有些汹涌躁动,但是,还不等人群靠过来……
弓弦震颤的声音之中,围着马车的人群之中,几乎同时想起了两声惨叫,就在人群之中,有两个獐头鼠目青皮模样的人,被飞来的箭矢,一下子穿过胸口,钉在了地上,那两个人,就是刚才在大声说话鼓动难民抢劫车队的那两个人。
看到死了人,这边已经动手杀人,刚刚想要围过来的那些难民,一下子大叫一声,就被吓得跑开了,一个个惊慌失措,脸色发白。
刚才领食物的时候这些人不觉得这个车队的可怖,但这个时候,看到见了血,杀了人,他们才反应过来,这车队里那些骑在马上的人,可都是军士,而不是普通人。
骑在彩云追月上的严礼强缓缓的把手上的弓收了起来,双眼精光四射,看了一眼周围的那些难民,一语不发,轻轻一夹马镫,彩云追月就小跑了起来,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动了,这路上,再也没有人敢阻拦……
车队一路往前,路边的难民越来越多,但车队却没有再停下来过,一直到车队来到了五亭县的县城的外面,严礼强才抬起手,让车队一下子停了下来。
整个县城的城墙下面,这个时候,早已经全部被无数的难民们挤满了,到处都是临时搭建的窝棚,密密麻麻,只是粗略一看,此刻聚集在那县城下面的难民,人数至少超过十万。
严礼强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五亭县的县城,心中有些犹豫。
“大人,娘娘找你……”刘犀同骑马上来,小声的说了一句。
严礼强调转马头,来到队伍中间容贵妃的马车旁边,那马车上的帘子又被拉开了,露出容贵妃的一双眼睛,看着走过来的严礼强,“严大人,前面出了什么事么?”
“启禀娘娘,前面无事……”严礼强摇头说道。
“严大人,前面不是五亭县的县城么,既然无事,严大人怎么又停下了?娘娘和闵王奔波两日,还等着到县城里好好休息一下呢?”那个死太监也在容贵妃的马车旁边,看到严礼强过来,就窜到了严礼强的面前,尖着嗓子开口说道,自从一离开京西畿,这个死太监又窜前窜后,变得活跃起来了。
“娘娘,我觉得我们不要进入五亭县的县城,我们就暂时在城外找地方休息一下……”
“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进城了,这五亭县的县城明明就在前面……”容贵妃还没有开口,那个死太监还喋喋不休的说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严礼强,一脸得意,“进了城,我们还可以到官府里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陛下的消息,而且只要娘娘表明身份,还可以让县衙通知华澜郡郡守,让他们派兵找人护送着我们离开,那就万事大吉了,严大人不想让娘娘与闵王进城,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严礼强眯着眼睛看了那个太监一眼,平静的看着马车里的那一双眼睛,“现在五亭县县城内情况不明,而且县城外聚集的难民太多,一旦进了城,如果有事就不容易能出得来,娘娘若觉得这里已经安全,觉得无须再听我安排,执意想进县城,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好了,娘娘可自行入城,然后让华澜郡派兵来护送!”
听严礼强这么一说,整个队伍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