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晚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一脸不解:“你是?”
周顾眼中的光“咻”的一下子灭的干干净净,脸上虽然没什么大的表情,可在钟晚晚眼中就是一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的模样,周顾像是被人戳破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瘪了下去,只剩那么一层皮,瞬间又恢复了人前那种生人勿近的模样,有些生气的冲她质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钟晚晚确实不认识他,只能诚实的点头。
周顾简直都要哭了,明明是那么高冷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嘴角扁了扁,像是在故意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张口却满是委屈:“姐姐,你是真的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姐姐?
钟晚晚吓得后退了两步,贴着树身子站的笔直,有些疑惑的目光在他脸上又转了几圈,记忆中隐隐浮现出一张脸。
那时候她才六七岁的样子,最喜欢的“玩具”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是邻居家的儿子,生的白白嫩嫩玉团可爱,肉嘟嘟的脸上镶嵌着两颗大葡萄,逢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见谁都甜甜的“叔叔”“阿姨”叫个不停。
当然小尾巴最喜欢的也还是她这个邻居家的大姐姐,每次见到,隔很远总要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甜腻腻的撒娇:“姐姐,抱抱”。
钟晚晚只比他大一两岁,哪有力气抱得起他这么一颗胖包子,只能蹲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哄:“好,姐姐抱”。
小尾巴极易满足,每当这时候,脸上就是一副得了糖果的神色,胖乎乎的手向上牵住她的手,仰头看向她的眼里闪闪发光:“姐姐”。
周顾看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发呆,嘴里翻来覆去的念着“小尾巴”,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柔和的神色,轻声问:“姐姐,你想起我了?”
钟晚晚被他这么一提醒,确实记起了一些往事,眼前的这张脸跟回忆中那张圆圆的脸重合在一起,变化太大了,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何顾?”
提起这两字,周顾脸色一僵,脸色又瞬间冷了下去:“我姓周,叫周顾”。
被他这么一提醒,钟晚晚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道歉,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顾的脸色。心里暗暗骂自己蠢,她没想到还能见到周顾,所以那件事便早就忘了。
钟晚晚小时候,在她爸爸还有没出事,妈妈会每天哼着好听的歌在家里给他们做各种好吃的菜的时候。她记得那时候住的房子隔壁,是一家姓何的。
那家的男主人英俊高大,女主人温柔甜美,不论何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们家的儿子更是集合了俩人所有的优点,是钟晚晚小时候最喜欢的玩伴。
可小时候钟晚晚总觉得有些奇怪,她悄悄问过妈妈:“为什么何顾妈妈脸上总青青的”。妈妈捂着她的嘴警告她不许再多问,钟晚晚也听话的不敢再提,只是偶尔她会发现小尾巴身上也有类似的青,有的在胳膊上,有的在腿上,通常在他穿长袖长裤的时候,尤为常见。钟晚晚听妈妈的话,不敢再问,心里却不知怎的很同情小尾巴,她知道那种青,有一次她见爸爸回来跑的太开心了,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好大一个口子,就是那种青青紫紫的颜色,好疼呢。
后来的事,她年纪太小已然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天她幼儿园放学回来,急急的想去敲隔壁的门,她今天偷偷带了一块小蛋糕回来,想拿给小尾巴吃呢。
走到隔壁才发现围了好多好多的人,都凑在门口往里看,隐隐约约的还有哭声传来,她妈妈看她过来了,一把将她的脸捂在怀里,抱起往回走,等回到了家,妈妈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再三嘱咐她:“晚晚,以后别去何顾家了。”
“妈妈,为什么呀?”钟晚晚不敢置信妈妈居然会跟她这样说。
妈妈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温柔的摩挲了一阵,声音有些颤:“因为。。何家出事了,何顾也不在了”。
钟晚晚还想细问,但是妈妈却什么也没有说,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就让她进屋去看电视。钟晚晚年纪再小也知道,这是妈妈跟她约定好的信号,谈话到此,她再多问也不会有答案了。
事情的真相,是钟晚晚很久以后,偷听爸爸妈妈说话才知道的:何顾爸爸酒后失手将何妈妈打死了。何爸爸自己从楼上跳下去,自杀了。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一家三口的跌宕起伏的命运,这让年幼的钟晚晚感到害怕,她很想冲出去问:那何顾呢?何顾去哪了?
可她犹豫了,害怕了,终究没敢冲出去问她的小尾巴哪去了,她那时候还太小,不懂人世间很多分别,就是永别。
后来懂得了,不知怎的,又想起她的小尾巴,心中的苦涩却半分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觉得伤心难过感觉前路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她会默默的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去想着小时候的爸爸妈妈一人一个手拉着她在冰上滑行,想念外婆温暖充满阳光的拥抱,还有,还有那个从远方笑着跑进她怀里的小尾巴。
这么多年,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她,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独行,她以为这就是老天给她的宿命了,却不想在人生的一个路口,还能有幸与故人相逢:“小尾巴,这些年,你过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