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慢的,别摔倒了。”
陈吟安冲着小波远去的背影刚想追过去,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白乔柯,她笑着冲白乔柯挥手,“乔柯,乔柯。”
白乔柯收回了视线低头不做回应,推门进了病房。
她,和那些每次来打着志愿的旗号拍拍照片,做做样子的志愿者不太一样。白乔柯住的疗养院算的上是省内条件不错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市区远了点的原因,被各大要“表现”的机构列为了慰问点。时不时会有一些莫名的领导和公众人物来“献爱心”、“做公益”。
当然,大多数也不过是来摆摆样子,拍几张照片,攒够了素材就离去了。可笑的是多数住在这里病人并没有多少孤寡老人和贫困患者,所以他们的公益究竟为何而做可想而知。
白乔柯很反感那些虚伪的人,熙熙攘攘的来了一路,什么事都没做,却叨扰的很多老人不能好好休息。所以刚开始连带着对陈吟安这个总院来的志愿者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后来随着慢慢的相处,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会在午后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后,跟在窗后听她绘声绘色的讲故事,看她张牙舞爪的表演动画人物。她好像有讲不完的故事,和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陈吟安也曾再去过白乔柯的病房,是为了发放新的消防手册。但两人完美的错过。所以明确来讲直到现在两人还没正二八经讲过话,要非要说交集,仅是几次碰到面。
陈吟安热情的招呼,白乔柯冷漠的回避罢了!
白乔柯从十岁就住在疗养院,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到后面可以上学了,放学后回的还是疗养院。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像是来自远方的孤独星球,与这个繁杂的世界格格不入。
如果说白乔柯是冰,那陈吟安绝对就是火。她待人坦诚,开朗,热情,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疗养院的人都愿意和她相处。当然,白乔柯除外。
就在刚才他又无视了陈吟安热情的招呼!
陈吟安并没有因为热情遇冷脸而放弃,跟着白乔柯进了病房。
啪嗒!刚刚合上的门又被轻轻的推开。
白乔柯微微皱眉,看了一推门而进的陈吟安,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我周六周日都会来这边,你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哦。”
白乔柯淡淡回了一句,手下也没闲着,将画板立了起来。等到颜料画笔都归置好,才发现陈吟安还立在这。
白乔柯说:“我不需要帮助,你去别处看看吧。”
“你要吃糖吗。”
陈吟安见白乔柯还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转了话题将手里的糖递给了白乔柯,见他不接也不气馁,剥了糖纸将糖塞进了自己嘴中。
白乔柯停下画笔,看了看陈吟安,她随意的坐在床脚。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看女孩,普通的长相,五官并不精致,但却让人莫名心安。
如同第一次一起看夕阳一般,谁都不再说话,白乔柯安静的画画,陈吟安安静的看白乔柯画画。
陈吟安性子虽开朗却总是能安安静静的呆在白乔柯的身边,有时甚至安静的没有存在感。
但那时所有人都没有明白所有的陪伴都是悄声无息的,那些无心插下的柳枝,也会一日日汇集遮出一片阴凉……
以至于后来白乔柯自己都弄不清楚什么时候陈吟安在自己那颗封闭的心留下了痕迹。是从一次次耐心坐在一旁看自己画画的时候,是每次见面的都笑着对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是日日在窗下和小朋友们打闹玩耍的时候……还是独自一人翻越进他孤独世界的时候。
“你,为什么会想到做志愿者。”原本病房里只有铅笔在纸上滑过的沙沙声,白乔柯一说话显得格外清晰。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我从小被奶奶领大的,又特别喜欢和老人相处。你呢,为什么喜欢画画。”
“因为,只有画里的世界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那我们可以算得上是一样的。”
“那里…一样?”
“都为了自己说了算。”
白乔柯停下了笔看向陈吟安,不明所以。
“人们总说想要自由,自由不就是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不用去顾及那些不可避免的烦心事,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假装成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
“可,…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由自己说了算。”就像他,连活着都没法自己说了算,一直被困在这像牢笼一般的病房,又何谈自由?
似是察觉到话题变得越来越沉重,陈吟安不再说话,开始翻立在床头柜那摞厚厚的画册。
白乔柯知道陈吟安有意避开话题,默默接受了女孩的善意。
白乔柯在疗养院住了很久,他虽然表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病情却是真正的严重。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要通过移植才可以彻底康复。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病情严重时等到移植。
他不可以跑,不可以剧烈运动…为了防范于未然,还不能让情绪有大的波动。
如似活着,了然无趣。
那个小小的少年在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里一遍遍画着他所渴望的世界,没有药水,没有护士,没有医生,没有害怕,没有孤单,没有悲伤,没有…死亡。
但是经过漫漫长夜,新的一天开始,一切如常,未曾改变。从清晨开始护士查房以后,漫长的白天,漫长的黑夜,还有漫长的心脏跳动。
窗外的干枝从冒芽到长满绿叶到绿叶变黄再到变回干枝,床边的画册一本、两本、三本……一直如此单调寻常。
渐渐的少年不再热情的对待每一个人,不再对明天抱有希望。他开始独善其身,不是冷漠孤僻,只是将那些即将来临分离的悲伤从交往之始扼杀在摇篮里罢了,然后等待着死亡降临,不再痛苦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