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的事情给了陈吟安很大的打击,甚至大病了一场。白乔柯好几次想要去看望,奈何陈吟安也不告诉自己他她住在哪里。白乔柯去问了护士长,护士长也不知道,他只好作罢。两个人许久不得见,只能通过手机互相告知对方自己的情况。那段时间,虽然他们谁都没说开,但都暗自明白关系已经不似以往,至少白乔柯是如此感官。
白乔柯开始积极的配合各项检查和治疗,连给他留下阴影的心脏监护仪也坚持带在身上……在陈吟安不在的日子里,关于吟安,白乔柯想了很多。他想,他是喜欢陈吟安的。他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手术成功,他将勇敢一次,走进吟安的人生。
一切都好像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每一天的开始都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在这一年第一场雪的时候,白正华又来了疗养院。不像以往一般,他没有带白乔柯去医院,他们去了环江的一家酒店。
桌面上最普通的家常菜,和这个装饰精美的房间格格不入。最‘格格不入’的是两个相顾无言的人……
白乔柯从来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关心,他不明白正华这一举动的意义,但也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寻常。
“知道你不愿去家里,所以安排到了这里。来,坐。”白正华和蔼的说。
“我不愿的,不只是去哪个没我位置的地方。”
“……”
“所有‘阖家欢乐’也好,‘逢场作戏’也好,这种戏我陪白总唱不了……”白乔柯言语冷漠,不带一丝情感“所以,白总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今日没有别人,就你我二人,我想,我俩好好…聊一聊。”白正华拿起酒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稍稍犹豫了一下,也给白乔柯满满斟了一杯酒。
“来。”白正华举起了酒杯。
白乔柯并未拿起酒,而是越过酒杯拿起了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白正华没有在意白乔柯的无视,独自一人将酒一饮而尽。
他认真的看着白乔柯,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小子了。这小子是什么时候从他还可以高高举起的孩童长成现在的大个子小伙的呢。
白正华到现在仍记得新生到来喜悦,还有伴随着新生到来的‘心痛’。他的孩子不是个健康的孩子,初为人父的他还未来的及欣喜,就犹如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吃吧,菜快凉了”白正华摇了摇头,挑了一块鱼肉,轻轻的放在了白乔柯的盘子里,就像妈妈挑给小乔柯一般。
白乔柯夹起了鱼,又慢慢放下,欲言又止。就像吟安说的那般,自己并不是恨他,自己只是在怨他。怨他为何不来、怨他放弃过自己一次、怨他……可是自己却忽略了,无论恨和怨,都是因为在意。
“这么多年,是我没有做个好……父亲。”白正华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但是,乔柯啊!爸爸…希望你…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好,从始之终。”
“我一个人过的很好,白总做的很好了,不必如此自责。”白乔柯依然冷漠,但抓筷子的手明显紧了不少。
“我从未想过,你我父子二人会是这般模样。”白正华自嘲的笑笑,接着道“果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依照自己所想去发展,是我一开始就太……自负了。”
“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和你可以又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白正华听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削了尖的木刺扎在心口,又钝又痛。少年年轻的面庞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是的自己也是如此倔强,但至少是快乐的,可乔柯因为他过的像住在笼子里。他的儿子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还记得乔柯小时候打了疫苗后悄悄将糖丸包着想要拿给他,他来时发现糖丸化在手心大哭的样子,是他自己,胆怯地,把他弄丢了。
“你…妈妈的事,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从未责问过你,所以…所以不要再将死去的人拉出来…”白乔柯眼睛微红,将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在白乔柯的世界里妈妈就像长在心间柔软的刺,拔不下来,也不能提及。
“无关你的母亲,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耿耿于怀,放下过去所有不好的事情。”白正华缓缓道。
“现在让我放下,让我不要耿耿于怀,只有这些吗?
你曾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
你当时……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白乔柯终于不再沉寂,问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像质问,更像是诉说着委屈。
“我去找过你们的,可是我找不到,我跑的太慢了,我找不到你们……”面对白乔柯的质问,白正华也有一些情绪崩溃,他像一个小孩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白乔柯也是第一次见道白正华这般模样,心里的愤怒之感已压下了大半。
“我总以为很多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却忽视了你已经长成可以为自己做主的大人。现在也该告诉你了……”
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充满了误会的故事。小乔柯的情况并不是很好,年轻的夫妇来不及悲伤,他们努力的工作,努力赚钱,只为可以带孩子接受最好的治疗。可是粗心的丈夫没有发现妻子长期累积的负面情绪。直到有一天累积的情绪爆发,妻子发了病,带着年幼孩子跳了江。而不知道妻儿位置的丈夫发疯似的找遍了满城的江边……
进入水中的妻子在最后终于意识清醒,将孩子推了一把,被路过的环卫工人救了上来,自己却失去力气坠落江底。白正华不知道在他疯狂寻找时到底发生了,他只知道那天他失去了妻子。她离开的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剩下了一个残破的家……
“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很爱你”白正华说。
“为什么不解释?”白乔柯红着眼质问,让我恨你…了那么久。
“因为我确实做错了,我躲了…”白正华稍稍停顿“我…没法自若的见你,因为害怕、愧疚……”在小乔柯尝试自杀以后,白正华心里那根强撑已久的弦终于断裂。但他必须要强迫自己坚强,他还要撑起这个家。所以他不再去看那受伤的孩子,他用大量的工作麻痹自己不再想起……
他一直以为这样才是让一切维持最好的办法,然后乔柯离他愈行愈远,而他并没有因此而减轻痛苦。渐渐他总会在深夜偷偷看那疗养院里和他一样孤独一人的儿子,虽然隔着一道门,但每每看都让他那颗空落落的心慢慢温暖。
白乔柯拿起前面白正华斟的酒,一饮而尽,口腔辣的木然,原来酒是这般味道。误会或许会让人分道扬镳、恨之入骨,但从误会解开的那一刻开始,才发现原来理解并不难。而误会的解开并不难,只需走出一小步即可。
两人不再说活,认真的吃饭,他们错失了很多一起吃饭的时光。但愿,从现在开始还不晚。
……
白乔柯还是坚持要自己回疗养院,白正华开着车窗目送着白乔柯离开。
突然手机响了,是乔柯,他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哽咽。
“谢谢你,爸爸。”
不必直接说原谅,一句爸爸,代表着和解,代表着一切从新开始。
直至很久以后郑司机仍记得,那天看着平时雷厉风行的老板在后座哭的像个小孩。
没有人永远坚强,他们坚强因为没有怀抱;他们脆弱因为被理解……
父母的总不会表达对孩子的爱,孩子总怪父母没有给他们足够的爱。没有人天生就会做好的爸爸,也没有小孩天生就是懂事的小孩。所有误解总会解开,因为在意,因为关心和爱不会变质,时间总会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