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烂漫,把短暂的光撒在澄澈的空中,光灭声息,剩了一团烟雾在空中游荡,宝蓝色的星光隐隐约约,眉月懒懒地发着些散漫的光。
桥上并不冷清,情侣牵着手边走边热谈,大人牵了小孩,有说有笑,其间穿插着些小商贩,拿了棉花糖、布偶之类的小玩意在桥上吆喝售卖。
夜宇静思了良久,方始说话:“小田,你说,一个人如果很喜欢静静地看着夜空,不管夜空中有无星月,她会在想些什么呢?”
“哥,你说的是我姐吧?”小田问着。
“嗯。”
“我姐啊,和我是同母异父,听我爸说,她是十岁时跟着我妈嫁给了我爸,她原来的亲生父亲对她和我妈都不好,我爸是个木匠,偶尔帮人家干活,没什么挣钱的本事,我妈为了维持生计,拼命干活,除了帮人家缝补衣物,也会去捡些瓶瓶罐罐拿去换钱,曾经家里耕着两亩地,几乎都是靠我妈经营着,我和姐都心疼她,想帮她分担一些,但她不肯,只是叫我们好好读书,有次我们偷偷帮她干活,还被她骂了一顿。我妈和我姐一样,什么事都只管往肩上扛,就是想依靠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让身边人过得更好。可是,再坚强的意志也抵不过身体的崩塌。”
小田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泪在眼眶里泛着,他继续说着:
“有天,我妈突然晕倒在田地里,而那时我家已经没人在家,我爸去城市里给人做家具了,我在学校住宿,而我姐一高考完就去厂里打工,不知道我妈晕在田地多久了才被路过的村人发现,万幸的是我妈活了下来,不幸的是我妈已经不能正常行走,常年累月的劳累,彻底击垮了她。我家一度之间陷入了困境,光是医药费,我家就负债累累。不久,我姐就接到了重点大学的通知书,面对家里的情况,我姐思考再三,最终还是撕掉了通知书,留了下来,用自己的肩膀撑起整个家。”
小田越说下去越想起更多的陈年往事,一件件抛上他的脑袋,膨胀着,发热着,幸好一阵冷风吹来,让他发昏发胀的脑袋舒缓了些。
夜宇望着那眉月,把小田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上。他凝神着,思绪在那宝蓝色的和象牙白的幽光中游荡。他在想着“丫头”,他最亲爱的妹妹,是否在天堂那边,健康无疾,不再受病痛折磨。
小时候,爸妈都为着自己的事业忙碌打拼,唯一能让夜宇感到家的温暖的是“丫头”。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的房子也越换越大,但是他们之间的亲情却越来越淡。
每一种感情都需要经营,但人们常常注意经营的只是爱情和友情,却忘记了亲情也需要时间和精力去呵护。让夜宇彻底恨父母的,是“丫头”的离世。
在“丫头”患白血病期间,夜宇父母能够提供的只是宽倘漂亮的病房,只是昂贵的医疗费用,只是专业的陪护人员,他们唯一提供不了的,也是“丫头”最渴望的,仅仅是简单的陪伴。
“丫头”读六年级时,有天肚子痛得躺倒在床上不住地哭,裤子后面的血圈越浸越湿,越来越大,吴妈回乡下办理女儿的婚事去了,而老管家罗叔也出门了大半天,一直等不到一个大人来。
小夜宇看着妹妹裤子后的血,心下慌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哭着拨打完救护电话,又一直安慰妹妹,吩咐妹妹别睡过去。
那时候小夜宇不懂得医生为什么一直在笑,妹妹并没有送进什么手术室,而是普通的病房。
一个护士拿了一条干净的裤子和一片什么东西走了进来,搀扶着妹妹走进了卫生间好一会,而后又有一个护士拿了一盒药和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待护士走后,小夜宇拿了那药来看,在桔黄色的纸盒上赫然印着“田七痛经止痛胶囊”几个字。
小夜宇看得一头雾水,把药放下了,又抬头去看隔壁几床上着呼吸机挂着滴液的老头老太太。不久妹妹在护士的搀扶下走了回来,护士把几粒胶囊从凹槽里抠出来,并着温水一齐递给妹妹,吩咐她赶紧吃下去。
夜宇把目光收回,嘴角里漏着笑,他也是从那时候才知道“月经”这么一回事。
“你妈妈呢?”多年前那个护士递药给妹妹时问了一句,至今还响在夜宇的脑海里。
含苞的烟花又吱呀地游上夜空,游累了,就停了下来,砰的就把身体炸裂,绽放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最后的一刻。
怜溪把小星哄入睡,自己裹了条粗布长外套坐在院中的长木凳上,抱着小喵,在雪白的灯下赏看着绚丽的烟花。邻居家用了音响,大声放着“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的歌,歌声盘绕在院中,却止步于怜溪的双耳。
小喵已经眯着眼,半醒半睡任着怜溪摸着它的小脑袋。自从夜宇到来,它越吃越胖,圆滚滚的身体裹了毛,像是一只毛球卧在怜溪怀里。
很多事情,世人只遇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生老病死的规律、婚娶丧葬的人俗,百般模样,终究也不过那么一回事。
华子的新娘庞莹曾是怜溪和华子的高中同学,那时他们都同着班,怜溪因成绩优秀被推举为班长,也是老师心目中的得意门生。
然而怜溪的贫穷家境成了一些心怀嫉妒的同学发泄的出口,庞莹仗着自己优渥的家境,成了针对怜溪的同学团体的领导。
那时学校在镇上,离家总有十几里路,路途遥远,怜溪每周由母亲踩了三轮车送回学校,在学校住下来,回来时总带了一些家里母鸡下的蛋和一些腌立瓜,去饭堂只需打一元钱的饭,便能应付了一顿。
华子每每抢在怜溪面前打好饭菜,每次都故意要两个人的饭菜量,起初装菜的阿姨会惊异地看着这个瘦瘦的男孩,后来次数多了,也不再觉得奇怪。
“怜溪,过来。”华子扯住了怜溪,一把抢过她的饭盒,把自己的饭菜分一半到她的饭盒里。
“又打多了,帮我吃了吧。”华子把饭盒递回给怜溪,又拉着怜溪到学校的草地上吃着。
不管怜溪怎样说不要再分给她饭,华子还是照常。带着怜溪在草地上吃饭是他最开心最惬意的事。